第11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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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金正树把他的影子理论投射到我们约会的各个地点。他真的带我去了很多地方。他的优点一个个地跟随而出,我发现自己晕得有些厉害了。他不仅热爱着电影,有关艺术的各个领域他都迸发着持续的热情。在画展的展会上,他干燥的嘴唇呓语着:“这些画后面有我们的影子,你看到了吗?”在音乐会的观众席上,他笔挺的鼻子几乎顶住了我的耳朵:“旋律里有我们的影子,你听到了吗?”在话剧的小剧场观摩中,当他看了一场让他真心满意的剧目时,他连连地感叹——几乎就像是哀叹了:“台上进出的人物里面有我们的影子,哪一个是你呢?”我晕头转向,被他迫切的干燥的语言攻势给魔怔了。我还发现了金正树身上的一个显著特点,一旦他被某个东西深深击中,他就会在极度的喜欢之中达到哀痛的地步。我问他为什么,他说:

“当作品撞击了我的灵魂,灵魂在喝彩的同时,回馈着难以表达的情感。太美妙的事物回馈的情感只能是心痛。我看到你的时候,就是心痛的感觉。”

甜言蜜语可以充当粮食和睡眠。我陶醉了。为了避开班上同学的火眼金睛,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盘问,我还经常与金正树去校外的电影院看电影。在一个电影院密闭性较好的放映厅里,金正树第一次果断地握住了我的手。我们的手心潮湿,他俯下脸亲吻我的嘴唇,当我们的嘴唇接触的一刻,我的耳朵里除了此起彼伏的喘息声,再也不存别的——或许是我和金正树的喘息声,或许有隔壁冒失鬼的喘息声窜入进来,且当是配乐吧。金正树的亲吻起先像纯情片,接着狂暴起来,像要碾碎我一般,很有些暴力片的趋势。我回应着,他干燥的双唇热乎乎的,简直是一个热辣非凡的世界,我迷失在那个世界里。湿润的感动,压迫得我不知拿自己怎么办。

“我拿你怎么办呢?”金正树对我耳语。

几粒爆米花扔进了隔壁冒失鬼的嘴里。他还在喘着粗气。我不知道自己的神经系统怎么可以在这样的要紧关头,分神去感知别人的细节——可能此时我的神经异常得敏感吧。

“我真的不知道拿你怎么办。”金正树的嘴唇还是靠得我很近,在放映厅的幽暗光线里,我发现他的嘴唇在亲吻之后显得格外的饱满和红润。

放映结束,灯光大亮。我们猛然间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还在晕船,金正树紧紧握着我的手,我的手在他的手掌里,融化得像一团棉花。隔壁的冒失鬼喘着粗气站起身,没有看我们一眼,就从我们面前挤了过去。我们静静坐着,等着人们散场。我们一点都不着急,时间已然就是这一会儿,这一会儿能够长一些就长一些。

迷迷糊糊地出了电影院,金正树的手臂还环绕在我的腰际。我觉得我们就像刚刚在电影院亲自演了一场电影,荧幕上放映的电影虚化成了背景的流动图案,而隔壁的冒失鬼是主动来制作我们这场电影的音响效果的,借用他庞大身躯的圆柱形音箱来发出时缓时急的共鸣。金正树对我的形容感到新鲜,他很快乐地大笑。

此时的北京街道人影交错,夜色朦胧,如痴如醉。

学校学生会组织了一次欢送毕业生的舞会。举办时间是在那次砸玻璃扔床板的肇事事件发生之后,主要针对高年级毕业班的学生,当然也欢迎在校的每一位同学参加。学生会副主席是文学系的一位女生,从小练钢琴,据说钢琴水平已达专业水准。她认为那会是一次很有意义的同学聚会,会发生一些有趣的值得今后记忆的事情。也是,如果在大学里竟然连一次舞会都没参加过,多年以后肯定是会感到由衷后悔的。

鉴于金正树和我越来越近的关系,我下意识地感觉需要稍稍冷却一下。金正树的干燥气息已经遍及了全身,隐含着随时都会强烈爆破的危险。我闻到了危险的味道,我既渴望又担忧,那几天我被干燥和潮湿的命题搞得失去了自己。我需要参加这样的一个舞会,我想要跳出囚牢似的爱情迷宫,我想要看见真实的自我意愿。

那是一次别开生面的舞会,在学院主楼的一楼举行。走廊的廊檐上悬挂着彩带,还挂着些玲珑的小灯泡,桌椅随意地放在廊间,每张桌上的可乐罐子里插着一朵红玫瑰。黑小撅、卢奇玮、辛苦以及他的金发女友,与我一起来到舞会上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黑小撅将一只黑头的小昆虫装在小竹筒里,随身带着,他说舞会上如果遇见了合意的女孩,就送给她;辛苦和金发女友的亲密无间,让人艳羡得无从表达;卢奇玮近来满脑子的梦境片段,经常性地走进一个特定的场景而忘记了走出来。学生会副主席眼睛大,同学们戏称金鱼眼。她看见我们,向我们挥挥手,今晚她穿着一条黑色的连衣裙,裙子快要拖到地上了,显得高挑迷人,有着即便被擒拿也不会迷失自我的高傲倔强神情。

音乐响起,学生们纷纷走下舞池,偎依着跳起慢三步的舞蹈,辛苦和他的金发女友也滑进了舞池,卢奇玮加入到几个谈论中国现阶段电影的学生中,情不自禁地渲染着一个梦里常常出现的场景,几个学生被她生动的描述吸引住了。黑小撅腰间系着的小竹筒不知怎么碰倒在地上,小竹筒里的黑头小昆虫从竹筒中跳出来,黑小撅俯身踩着碎步跟着小昆虫跑,他刚一扑过去,黑头小昆虫就跳到别处。等到黑小撅终于在鞋子和鞋子的交错的空隙中逮到黑头小昆虫的时候,已是满头大汗。他把黑头小昆虫重新装进小竹筒里,喜滋滋地顺着一道黑色幕布直起身。黑色幕布是金鱼眼的黑色拖地连衣裙,黑色幕布最上面是金鱼眼的一张高傲自负的脸蛋。黑小撅后来一直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直接就把那个装着黑头小昆虫的竹筒送给了金鱼眼,但是他承认那一刻这一举动如此地自然,好像这个动作提前等在那里,到点了他就该这么做似的。金鱼眼接过黑小撅的小竹筒,笑得令整个舞会的光圈放亮了一格,黑小撅差点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了。

我单独地站着。一个男生过来邀请我跳舞,看上去有点面熟,单眼皮,坦荡的眼神,个头不高。他介绍自己是美术系的。我没有理由拒绝,和他一起进入舞池摇摆。他不说什么话,温暖地冲着我笑,也不告诉我他的名字。我把他和金正树作比较,明显地看到了差距,面前的同学显得稚气但遮挡不住他的雄心壮志,金正树沉郁深刻,排遣不了性格中天生的焦虑和紧张。而我正穿着超短裙,脚蹬一双高跟皮鞋,梳着两条垂胸的麻花辫,怎么都难以掩饰青春的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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