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清贤

邻居二哥也在城里定居了。

不是他厌恶乡下农村，不想种地当农民，是传宗接代的世俗闹的。孩子早过婚娶年龄了，准儿媳说，不在城里买房，甭想结婚。

二哥去年春天在城里买好房子，装修完毕，儿子与儿媳五一节就结婚办事了，没有食言。知道买房装修、结婚办事欠了不少债的儿子儿媳，婚后整天忙着上班挣钱，连饭也顾不得做，就打电话让二哥或二嫂进城来帮着做饭。

二哥对二嫂说，我做饭不中，你去吧。

二嫂前脚进城没三天，二哥后脚就撵来了。二哥对二嫂说，我在家做的饭吃着老冇味，还是你做的饭吃着香。

二哥与二嫂都待在城里，什么都不干，也不是个事儿。他们在街上溜达了两天，得到了招收环卫工的信息，二哥就想去当环卫工扫大街。儿子儿媳没有反对，却提醒说，扫大街那活儿，夏天还好干，冬天可是老受罪啊！不但在天亮前都得把活儿干完，若遇上下雪，不管多厚你们都得去扫去除，路面结冰了还得用铁锨铲……

二哥把头一摆说，咱在家时又不是冬天没有出过门，除过雪。怕啥！

二哥扫大街两个月，领了工资回来交给二嫂，就撺掇着让二嫂也去扫大街。他说，他负责路段的东邻那个女人是驻马店的，回家侍候患病的婆婆了，要再找个人哩，你去接着干吧。扫大街这活儿一点都使不着，就起五更忙那一会儿，白天只要坚守岗位，保证自己负责的路段清洁就好了。

二嫂经不住二哥苦口婆心的游说，就答应了。

从此，他们夫妻俩每天凌晨四点出门扫大街，二嫂干到六点回家做早饭，二哥到七点把活儿干完，回家吃饭。八点夫妻俩又到负责路段保洁，中午二嫂早走半个小时，二哥代她值班。夫妻俩互相帮衬，把活儿干得漂漂亮亮的，领导检查向来没有说过二话。

说句话就到了隆冬，早起的小尖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割。二哥与二嫂出门扫大街时都是全副武装，手套、口罩、棉帽，一棉到底。干着干着，就浑身冒气，燥热起来，二哥脱了手套，摘了口罩，挽起棉帽，嘿嘿笑着对二嫂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今年的冬天不冷啊！

二嫂把口罩摘下一边，“呸——”地啐了一口，责问道：驻马店的女人在这儿时，你是不是也与她在一起扫大街？！二哥反嗔道：她又不是我老婆，我干吗与她搭伙儿？

谅你也不敢！二嫂嘴上尖刻，心里却暖暖的，戴好口罩，又抡起了扫帚。

晚上下班回到家，儿子儿媳对二嫂说：妈，您不用再去扫大街了，我们能够养活起您。起五更就出去，多冷！

二嫂说，冷啥？轮着大扫帚一条街扫不到头就出汗了。再说，有好多妇女都在扫呢，有的比我年龄还大。

儿子儿媳又说，累不累啊？成天在街上转悠。

二嫂说，累啥？那里的活儿恁爸几乎替我干了一半。

二哥接口说，让恁妈去干吧，我一个人在那儿恁妈不放心。

儿子儿媳惊呼：咋了？大街上车来车往的，您可一定得小心点啊！

二哥二嫂互相对望，默不作声。

待儿子儿媳回到他们的房间，二哥二嫂也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再也憋不住了，哈哈——笑得前仰后合，捶胸顿足，眼泪都流出来了，却硬是压低嗓音，不敢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