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 进

听母亲说，我学走路特别早，同一年出生的孩子还在地上学爬时，我就已经能自己满屋子跑了。那样的场景让母亲既兴奋也心疼，因为我每一次摔倒时，父亲都狠心地不准家里的人扶起我，任由我在地上“哇哇”直哭，哭累了自己再站起来。有好几次，母亲心疼得流下眼泪来，父亲却拉住母亲的手，不准扶起我。

长大后，青春年少、飞扬跋扈的我闯了祸，我以为凭借父亲的关系网，他一定会帮我摆平这件事。但父亲却狠心地不管不问，而且还一身轻松地独自到远方旅游去了。害得我要强装笑脸到对方家里去赔礼道歉，还要省下零花钱，卖掉心爱的自行车，然后买礼物给对方，才获得了原谅。

事后，母亲说：“这样的结果，对你来说是最轻松最完美的了，因为你爸爸已经私下与对方和好了，要不然，后果要严重得多。你爸爸这么做，无非是要你懂得，自己该承担的责任就要自己去承担。”那时的我，对母亲说的话，是一百个不相信。

前几年，我买车的时候，钱不够。我想，我的车是客运车，是用来赚钱养家的，父亲一定会支持我。谁知父亲说：“要钱去银行贷款，找我有什么用。”我不明白父亲对我为何会如此狠心，狠心到不可理喻的地步，我的泪突地涌出了眼眶，我哭着说：“您以为我不想去贷款吗？但是我拿什么去抵押，房产证是您的名字，难道我把自己抵押给银行吗？”我的可怜无助并没有赢来父亲的同情，相反他气愤地说：“像你这么笨的人，银行也不会贷款给你。”我转身出了门，很久没有与父亲说一句话。

直到有一天，母亲悄悄告诉我，房产证上是我的名字，我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后才明白，我真是父亲心中的笨孩子。那一刻，我明白父亲的狠心都是假装的，狠心的背后是满满的慈爱。我不曾想到，父亲还有真正且巨大的狠心正向我袭来。

那晚，父亲为家人做了丰富的饭菜，也是他一生与我吃的最后一顿饭。晚饭后，父亲因为脑出血，再也没醒过来。我抱着父亲，看着他在我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我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爸爸，您怎么会如此狠心呢？您睁开眼看看，您丢下我们一家老小怎么办？”那时，父亲的子孙们、街坊们的哭声喊声响彻了整条街，父亲终究“狠心”地没有睁开眼。

面对狠心一生的父亲，我却对他提不起丝毫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