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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

窑衣

梁文贤

所谓窑衣,就是煤矿井下工人的工作服。但它与炼钢工人的工装和鸭舌帽却有着极大差别。炼钢工人的工作服展现劳动之美,代表职业特点,甚至可以在人民币上风光无限。而窑衣,只能透视煤矿工人的脏累和艰辛。

儿时,听到有人问母亲,你嫁给煤矿工人最烦恼的是什么?母亲说:“第一位的是每天缝补浆洗窑衣,其次是老爷们儿的平安。安全是一种隐隐的担心,凭我家老梁的本事,一般不会出问题。这缝补浆洗窑衣,可是一项无休止的任务。”

从我记事起,母亲矮小的身躯坐在矮凳上洗衣服的剪影,便成为脑海里最深的印记。当我成了一名井下掘进工,才真正理解了母亲对窑衣的“憎恨”。

窑衣分为四层,以内到外依次是秋衣秋裤(早期是粗布衣裤)、棉制绒衣、劳动布工作服、一件大棉袄。

由于劳动强度大,内衣大部分时间是被汗水浸透的。两天不洗,就会充满酸臭味。工友们一起劳作,那么狭小的空间,如果一股汗臭味弥漫,大家就用最难听的语言痛骂其家的懒婆娘。外装在摸爬滚打中,不仅易脏,更易磨破挂伤。大棉袄干活时放在一边。工间休息或打盹时,必须裹上棉袄委地而卧。所以,大棉袄是最脏的,难分里外。

那时无论布票多么紧张,煤矿工人至少要备两套窑衣。一套在一线效力,一套在老婆手里。前方迅速地脏,后方不停地洗。前方顽强地破坏,后方不断地修补。

母亲年轻时很能干。因为孩子多,为了补贴家用,她上午到单身宿舍楼里去收脏衣服和被褥,下午开始洗补,常常会忙到后半夜。我和姐姐就会坐在衣服堆上陪着她,直到不知不觉中睡着。母亲的手,总是以红色刺激着我的视觉,手指如短粗的胡萝卜,上面粗细不等的裂口,渗着殷红的血。那时缝补衣被都是纯手工活儿,母亲的最大心愿就是能有一架缝纫机。

为此,母亲一直都在努力攒钱。突然有一天,父母抬着一架半旧的缝纫机进家,全家甭提多高兴了。从此我在睡梦中也能听到母亲“咔嗒咔嗒”踩缝纫机的声音。它不仅使母亲缝补衣被效率大大提高,而且母亲还自学裁剪,为全家人做衣服。父亲11岁下煤窑,50岁出头确诊患有尘肺病,被安排到井上做辅助工作。妈妈的高兴劲儿远远超过父亲。她炒上两个菜,烫了一壶酒,酒量不大的老两口儿,竟然对饮起来。母亲说,你安全了,我解放了,还不该高兴吗?父亲说,你解放了,谁压迫过你?母亲说,还不是你那臭窑衣,压迫我几十年。今天就是我的解放日,洗窑衣的日子,终于熬到头了。

后来,我由知青抽调回城当了矿工,开始钻煤窑,母亲又驾轻就熟、心甘情愿地为我拾掇窑衣。经常有师傅表扬我,窑衣总是那么整洁,透着一股清新味道。我说,你们那是老婆的味儿,我这是老妈的味道,你们不服行吗?母亲有时也半开玩笑地说,儿子,赶紧找个对象吧,好接妈的班儿。我说,那只能找个没有工作的、懂事孝顺的,才肯接您的班儿。母亲这时就会愣一下神儿,她确实担心未来的儿媳,不肯“接棒”。转瞬她会释然地说,我欠你们爷儿俩的。

如今,随着科技、卫生等条件的改变,窑衣和缝补浆洗窑衣快成为历史了。有时我还会听到自己心底的呐喊:窑衣,你是我灵魂深处的记忆。我珍爱你,胜过厌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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