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感悟

赵 睿

早晨路过公园，听到墙外唢呐呜咽，哭声悲恸，旁边的街坊在议论：“老罗走得这么急！那可是个好人哪。”我心下一怔：原来是老罗。

其实老罗对我来说，几乎是个陌生人，但我对他的印象却是极为深刻。

我每天上班都要穿过公园，只要时间不是特别赶，我都慢悠悠地走，慢悠悠地看，喜欢观察各种人等，揣测行人的关系，久了，经常在公园出现的人对我来说都是熟悉的陌生人。注意到老罗（那时候还不知道他叫老罗），一是因为他气度与众不同，六十多岁的样子，但腰杆挺拔，头发花白，发型整齐。还有一点是，他第一次出现就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比他年龄略小的女人，很明显是脑血栓后遗症，面目清秀，但神情痴呆，穿戴却整洁干净，甚至颇为时尚。老罗在后面推着车，神态自若，笑容温暖。全然不像普通病患的家人，愁苦而不耐烦。

再路过，能看见老罗给老伴整理衣服，擦口水，柔声地说话，更多的时候是他在扶着老伴练习走路，老伴大半个身子斜靠在他身上，他喊着“一二一”，像哄小孩一样耐心地鼓励她，一遍一遍教她用力。天热的时候，能看见老罗的头上汗水滴滴答答。

夏天，买了一根雪糕，边走边吃。在树荫下碰见老罗，他老伴突然指着我含混不清地说了一句话，老罗低头用手绢给老伴擦了擦汗，然后有点难为情地看着我：“姑娘，你帮我照看一下阿姨，我去去就来可以吗？”我点头，老罗小跑着离开，几分钟后回来，手里举着一根雪糕，递给老伴：“给，是你爱吃的芒果味的。”女人开心的笑，神情像得到礼物的孩子一般满足。老伴咬一口，举着喂到老罗嘴边，老罗舔了舔，满脸宠溺的笑。

遇到熟悉老罗的朋友，我才知道他叫老罗，是北京的知青，下乡的时候爱上了房东美丽的女儿，后来知青纷纷返城，老罗不为所动，留在了小城，退休前是二轻局的局长，老伴八年前得了脑梗，老罗一直这么数年如一日地照顾着。听了朋友的话，我在内心感慨着婚礼上那句经典的提问：你是否愿意无论疾病还是健康，都陪伴她爱着她？老罗用行动做了最好的回答。

今年情人节的时候，满大街玫瑰飘香，在买玫瑰的人群里，我居然看见了老罗，我心中疑惑：老罗买玫瑰要送给谁呢？转身却看见不远处他轮椅上的老伴，围着一条鲜红的围巾，老罗兴冲冲地跑过去，细心地给老伴整理了一下头发，把鲜艳欲滴的玫瑰插在了老伴的发梢，他直起身端详了一下，说了一声：宝贝，好漂亮。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在我听来却是石破天惊，他叫得那么顺口，那么自然。

原来，有一种恩爱，不用秀。

从回忆中醒来，我朝着老罗家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感谢这样一个陌生人，让我在泛滥的俗世速食爱情之外，亲眼看到坚守和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