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红波

友人给我送了几兜老家的大白菜，柄如白玉，叶似翡翠，层层地包裹着，煞是喜人。我们把叶帮切丝炒肉，菜心素炒，叶片下入火锅，脆甜鲜辣，竟吃了一顿无与伦比的白菜宴。

在农村，白菜太普通，生命力也极强，撒下种子，点水施肥，没过几天，小芽就从土里钻出来，根底吸收着大地的精华，叶片慢慢地舒展，又一层层地聚拢，最终像个小胖子般腆着肚子蹲在泥土里，一副气定憨厚的样儿。

白菜是过冬的储备粮之一。父亲拉着板车出去，从地里砍回白菜，母亲在地窖里一棵棵地码好。粮食入仓，红薯、白菜入窖，他们才觉得心里踏实稳妥。

寒冬腊月里，外面北风呼啸，白雪皑皑，我们一家人围着简易的火塘。柴火“哔啵哔啵”地燃烧，火光红艳艳的，映红了一家人的脸。母亲在锅里放入几片肥腊肉，炸出油后倒入白菜翻炒，再过几分钟，加入酸辣的榨广椒，一起熬煮。不一会儿锅里就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让人垂涎欲滴，恨不得马上吃上一口，人世间的幸福不过如此。

朴素本真的白菜是老百姓的最爱。汪曾祺在散文《胡同文化》里写到北京人的生活与白菜密不可分，“北京人每一个人一辈子吃的大白菜摞起来大概有北海白塔那么高”，“虾米熬白菜，嗨”他们吃白菜时的满足劲儿跃然纸上。 《南齐书.周禺传》里，文惠太子问:“菜食何味最胜？”有人回答:“春初早韭，秋末晚菘。”“菘”即白菜。

民国时，李叔同在宁波停留，夏丏尊前去拜访。李叔同住在一个轮船统舱内。行李很简单，几件旧衣服用一个破旧的席子包裹，摊开被，衣服就当枕头。夏丏尊给他送来两碗饭和素菜，菜是萝卜白菜，李叔同却像遇到一场盛馔，喜悦地把饭划入口里，郑重地用筷夹起。在李叔同眼里，萝卜白菜就是人间佳肴，咸淡均味，好坏皆福。

如今，尽管家里早已有了干净的厨房和液化气灶，但过年回家时我还是喜欢钻入有火塘的老屋，就着小火锅吃腊肉煮白菜，清甜与温暖涌入五脏六腑。

民间有谚语“百菜不如白菜”“鱼生火，肉生痰，白菜豆腐保平安”。正如真情不一定浓墨重彩，朋友不一定是锦上添花的人，家也并不一定是雕梁画栋的地方。原来，简单，朴素才是生活的真醇，亦如一株白菜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