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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蕉雨声 迎春有自己本来的模样,也有在我心中的模样。 在迎春甚或众人眼里,它是一丛软条顶出的一蓬小黄花,而我总是把迎春当作一个如她一般性情的女子,憨顽皮实,有野野的傻气。傻妞、傻妮儿、傻丫头,是我蹲下看草时对迎春的“嗔”唤,像一个男子凝视他爱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女子样,只能这么半带恨意地摇头笑语。 在山里,迎春是个醒儿。不知冬去,仍被厚重棉衣累赘着的乡人,忽见杂草间迸溅的零星黄花,可怜逗人,心头便不由一喜,春来了!迎春是季节交接时的问候语,有着碑界的意义。迎春为这个交接储备了一冬,拾掇了一冬,大干了一冬。脚步匆忙的没心人发现不了迎春的秘密,以爱的名义进山挖迎春作盆景的人,却意外见证了迎春的要强,根须细繁如天罗地网。有位资深爱迎春者,娇养一屋子迎春盆景,年年进山,年年抠挖,最老的一盆已有二十多岁,置于案旁,见春即崩花,支撑花盆的高脚杌凳被花串密实遮掩,灿黄黄似飞瀑流转,也像一袭纱衣卓然而立的飒爽女侠,羡煞个人儿。深悉迎春秉性的都明白,迎春泼耐,窝枝即活,活即开花,开花不结实,每一根细条都是她的孩子。 本是山壑崖头生养的迎春,猫一样孤僻、柔软和散漫,清静惯了却并不冷傲,被移栽到哪儿就在哪儿开花。城市园圃、水沿和道边,有无人在意,迎春都在。迎春叶小,似花椒叶初露之形状,小而谦卑地退居一侧,待花开足开够,黄腾腾染遍山川和原野了,才一片一片地挺身而出,护住青幽幽的四棱细枝。在剩下的三个季节里,迎春都这么布衣布裳一身清素,以近乎匍匐的姿态贴地生长。晚来者会不屑于凝目,更别说赞美和惊叹了。 然而,很美。 迎春的美带着原始素朴的味道,疯起来没心没肺。一点暖,一点风,即惹得她不计后果地死死地给你,把爱给你,把命给你,把能给的不能给的都给你。此一点,《红楼梦》中的迎春姑娘生生辜负了她的芳名,言语迟慢的“二木头”,任人搦搓,出嫁前后都没啥胆力和想法,她跟探春换换名儿更合适,迈一步,一试探,颤颤巍巍活了十几春。草木虫物世界,不乏生存的智者,随风倒的芦苇和墙头草,随草色木形伪装的螳螂和变色龙,活得花哨又安逸。迎春笨,一股子劲,只住在自己热烈的思想中,像鸟住在树上、诗人住在语言里。多情如我,偶遇黄花迎春便觉千年知己终得相逢,实质不是这样,迎春根本无视我的关切,她开花是她高兴,她完全是活给她自己看的。我搁几天不去找她,不蹲下唤她,她照样一朵一朵把花开完整,开好,开得喷喷香。但我无羞无悔对迎春的偏心和执念。 迎春还有几个不怕冷的好姐妹儿,比如蜡梅,比如水仙和枇杷。公园里的十来株蜡梅早在腊月里就将鼓胀的蕾朵撑破,让透明的香气由金黄的圆心向四野布散,直至淡黄和惨白,一丝不存。还有南木枇杷树,乍一见,叶如琵琶,干笔直,想不到的是花,香得很。这些傻气饱满的草木,执拗地绽裂一粒粒明知必将化为泥土的新花,不迟疑,不畏惧,不问身在何处。 我想借徐悲鸿先生赞猫的四个字来送给我的傻迎春,“娇敏颟顸”,糊涂、机敏又淘气。混沌贵天成,安危不动心,傻就傻。傻是痴是癖,是疵是病,疵病是体内真气,痴癖乃深情聚积,真纯而情深,心思笃定,磕绊了疼了,萎败了凋了,何妨?噢,抹一个闲笔,郑州读书时邢老师曾把我的学名当作谜底让全班同学猜,谜面即“迎春花”。我一直很不安,觉着高攀了迎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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