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 研

把西红柿炒鸡蛋归入家常菜，想必是没有争议的。但或许在家常菜系中，也是有排行榜的，比如回锅肉、鱼香肉丝的地位，无疑明显高于西红柿炒鸡蛋。当然，排在肉菜之后，也不委屈。但即使在素菜阵营中，西红柿炒鸡蛋的地位似乎也不及，比如老字号土著豆腐。

豆腐和茶一样，文化渊源颇为流长。陆羽说，茶要有节操的人来喝，豆腐倒是能屈能伸，既能小隐于乡野，也能大隐于市，既能充作贫贱之辈的果腹之食，又能在荟萃仙风道骨的庙宇占有一席之地，还能成为王公贵族餐桌上的角，要是再说到麻婆豆腐的来源，一个长麻子的寡妇的创业史，剧情之狗血不亚于任何一部韩剧。

光是豆腐的各种吃法，都能写一本书，伴随各种童年回忆，但你能想见哪个美食家，大费周章，细数自己与一碟西红柿炒蛋的抵死缠绵？乡愁都是重口味，出了国的人，想念的也是咱的“老干妈”，没见谁说想吃一份魂牵梦萦牌的西红柿炒蛋。甚至，我都没在正经地请人吃饭的餐桌上，见过它的身影。蒋晓云小说《姻缘路》中，大龄女月娟为把自己嫁出去，琴棋书画烹饪样样都学，所谓“跟名师学烧菜”中，就没有西红柿炒蛋，原因是“我们都学大菜，这个什么番茄炒蛋……”

但不管怎样，西红柿炒蛋在家庭餐桌的地位仍是不可动摇的，说它是一道国民菜，不至于太夸张吧。撇去营养价值不说，西红柿炒蛋所需的材料普通、朴素，谁的冰箱不储备几颗鸡蛋几颗西红柿呢；做法简单，不需特别的调料，也没有繁复的程序，分分钟就能搞定的一道不错的下饭菜。

可就下饭菜而言，西红柿炒蛋的地位又明显优于咸鸭蛋、豆腐乳、榨菜这类腌制品，它们味道刺激，定位明确，专为下饭而生，但摆在桌面时，真的，那个寒碜、孤独的样子，分明就是单身生活的写照，看着都想哭。西红柿炒蛋，好歹算个菜吧，使原本“一个人吃饭”的悲催，立马升华为“一个人吃饭也要好好吃”的都市励志剧。

若是挤地铁回家，筋疲力尽的都市小夫妻，晚饭图方便，仅弄个西红柿炒蛋，两碗米饭，一个还把大块鸡蛋夹给另一个，简单中又多了糟糠之妻之夫相濡以沫的温存。我们也有所谓大众情人，比如鱼翅，我们说起这些，就像说女神范冰冰，只是为了过过嘴瘾。所谓家常，也许就像夫妻、情侣之间，握对方的手，左手握右手，没有激情，但是稳当，至少那时那刻那手，就在那，只要你想握。

西红柿炒蛋，从卖相到口感，都不免有些温吞，好脾气，也许还因为方便、性价比高，往往又有种现实的、退而求其次的就近感，比不上缝纫机和雨伞在解剖台惊天动地的历史性会师。万丈豪情、起起落落、想得而不可得的戏剧，只在内心上演，转身，来一碟西红柿炒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