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剑

从古城西安西行约80公里，便可抵达乾县境内的梁山。四月的梁山，春光明媚，惠风和畅。在辽阔的天穹下，梁山深处那座闻名全国乃至全世界的帝王合葬陵——乾陵，俯视着八百里秦川，显示出非凡的王者气度。

走在宽阔的司马道上，我恍然看见大唐的衣袂临风飞扬，听见武则天君临天下的风华国乐仍在耳边回荡。按说，乾陵的主人本该是唐高宗李治，武则天只是一个陪葬者。然而，实际情形是，我不远千里地来瞻仰乾陵，似乎并非因为李治，而是慕武则天之名，来表达我内心的敬意。我想，与李治相比，无论是知人之明、识人之智、用人之术，还是对大唐的贡献而言，武则天都远胜一筹，她似乎才是太宗帝业的真正继承者。而那个懦弱的唐高宗李治，倒成了乾陵实际意义上的陪葬者。

我曾不止一次地阅读关于武则天的史料和传说，每读一次，我都在心里惊呼：这是怎样的一位奇女子啊！在属于她的那方狭小的空间里，她小心地躲避着狂风和暗礁，借着一米阳光放飞自己的梦想。她用铁的拳头，重新洗牌！终于在公元690年9月，她用自己的方式擂响了盛唐旋律上的一段惊弦。她专门为自己设计创造了一个字：曌。这个“曌”字，意味着日月当空，普照万物，意味着顺天应人，无人可比。她主政的50年间，广招狄仁杰、姚崇、张柬之等能臣俊杰，劝农桑、薄赋徭、广言路、息兵事，充分彰显了一个杰出政治家的雄才大略和强悍可畏的执行能力。全国政治、经济得到蓬勃发展，全国户数增加了近一倍。她驱驾的武周战车，不仅承继了“贞观之治”的虎虎余威，也为举世瞩目的开元盛世埋下了伏笔。仅凭这一点，她就该名垂青史了。

耀眼的光环，从来都和非议分不开。历史给了武则天多重性，给了她许多荣耀，也给了她许多晦暗。许多人可能不知道，武则天是中国历史上被谈论、被咒骂最多的女人：嫉妒、淫荡、残忍、凶暴、灭绝人性、毫无廉耻、随心所欲、反复无常。可武则天不在乎这些，她注重的是生命的过程。她平生要做的就是一颗华光溢彩的流星：起飞，燃烧，发出耀眼的光芒，挥洒之后便归于沉寂，仅此而已。这个在夫君生前和死后都为国家做出过卓越贡献的女子，退位后并没有为自己修建陵墓，而在死后仍以李家媳妇的身份，安然地躺在了夫君的身边。她的生命风帆，能放，也能收。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这才是真正的智者。

无字碑前，我伫立良久。“无字碑”是用一块完整的原石雕成的，高7.53米。碑首刻有8条缠绕生动有力的螭龙，碑身两侧各刻有我国目前最大的“升龙图”，龙爪尖利锋锐，身躯扭动矫健，腾云驾雾，活力四射。碑座阳面正中线刻2米多高的“狮马图”，图中雄狮昂首怒目威猛强健，而马却俯首屈蹄，安然就食。但令人惊讶的是，其上不着一字。比起古时所有洋洋洒洒、记述帝王丰功伟绩的碑文来说，这另类的无字碑却留下了千古之谜，引起后来人的多种遐思和猜想。但无论人们如何热闹地议论，无字碑只是永久地沉默。“陵有二君千秋梦，碑无一字万世功。”由此，我想到了慈禧。武则天和慈禧都是从社会最底层走出，最后都到达了权力的巅峰，都有与对手殊死斗争，而且都经过艰巨的过程。可是，在取得了最高权力之后，对社会起的作用完全相反：一个是造福于社会，一个是造孽于社会；一个是堂而皇之地登上了最高位——皇帝的宝座，一个是始终在幕后操纵与控制；一个是弘扬了繁荣与强盛，一个是加剧了黑暗与腐败。所以，她们虽然同属于女人专制，但得到的却是永远也不会相同的历史地位。

登上梁山北峰，四野尽收眼底。满山的野花，在春天的阳光下煞是好看。这些花朵是不是武后的恩泽，我不得而知。在我看来，它们更像是温暖的灯盏，依偎着梁山，照射着静静的陵园。这样，或许女王一觉醒来，不至于在黑暗中迷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