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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苏荣 我一转身,看见一条大河,从山中狂奔出来。它使劲拍打着两岸的青山。 我跑过去,河边吹过来的风,掀翻我的雨伞,把挟裹的寒意和水汽,毫不留情地吹到我身上。 临江伫立,一二百米的河面,青浪翻滚,如无数群野马,从山前疾驰而过,眨眼即入渺茫。 这就是剡溪? 浙江人怎么了,这么大一条江,硬说是溪,真是轻看呢!如果我是剡溪,会委屈得抹眼泪的。 进入武陵门,就看见溪口。很清静的一个小地方,剡溪从西往东横穿而过,岸边人家背靠青山,隔江相望着,听尽了涛声。 文昌阁和小洋房在溪南,蒋家故居在溪北。其坟墓,在故居西北的雪窦山上。 武陵门左拐就是文昌阁,往西边一点就是蒋经国居住的小洋房,也叫溪口小筑。我想念叨一下,文昌阁的前身是文人学士聚会、拜祭的地方,蒋家重修后,成了他们家的私人居所和藏书楼。再后来,连同小洋房一起,都被日本人炸了,蒋家父子从溪口去台湾时,还是一片废墟。眼前所见,为后来重建。 它们都在山顶上,顺着雨湿的台阶往上爬,树荫下到处都是绿绿的湿苔,一不小心就会打滑。站在高处,我有点迷糊,东西流向的剡溪,从房子的南边流过,在朝北的窗户边,怎么还能看见流动不息的溪水? 我趴在北窗上,背对着蒋宋睡过的那张大床,墙上悬挂着宋的画。因了这些画,她仿佛活着一般,像常人那样活着一般,很有些可爱的样子,透过时光的缝隙,看这些满是女人情怀的笔墨点点,便觉另一个她从画里走了出来…… 时而轻佻,而且跳跃的脚步,是她下山去了吧?有时候,还要皱着眉头,轻轻叹息着什么……另一双脚步,总是沉重得有些琢磨不定……但有一双脚步声,总是会从杂沓的声音中清晰地,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那是张学良的,自从他的那双脚在这高高的藏书楼里沉闷地响起,世界的面孔,就转了一个方向…… 此刻的雨声,砸在窗外的黑瓦上。苍老的瓦松在雨中抖一下身子,小溪一样的雨水,便在瓦楞上追赶着,跳崖一般,跳到溪边悬着的那棵老樟树上。 谁种下的这棵树? 这一处房子的前面,也有一棵老樟树,也是生在半崖上,但她还是矗立着,高高立在江边。站在屋前,只能看见她隐在路下的顶梢,她的身下,江水湍急,冲出很长一段陡崖,长夜呼叫着,不让人靠近。 与这棵树对着的,就是蒋家故里所在的,那段老街。 那个深宅大院,让人感觉冷森森的,从院子地面的缝隙中,滋生的绿苔,像一张大毯子,于沉寂中,翠出一点生机。这样还好,不然的话,这样的阴雨天,会把人吓跑的,我好几次就有跑出去的念头。但到那堵短墙下,我觉得整个宅子都在呜咽了,每个角落都有时断时续的哭声……那一夜,日本人的炮声,掠过这片天空,睡梦中的毛福梅,想急急穿过这段短墙,没想到……蒋经国连夜赶回溪口,在短墙那里,只看见母亲,戴着玉镯的一只手臂…… 我站在楼头的平台上,顺着一处房脊和一棵玉兰树,看见剡溪从街边缓缓流过,屋顶上的落叶黄红一片,不到时候,怎么就落了呢? 远山迷蒙,不远处就是蒋家的坟地,他们父子就是从那里告别故乡的。那个黑夜,他们带着一家老小,和那个叫蒋方良的俄罗斯姑娘,摸黑爬到墓前,相互搀扶着,一一跪下…… 他们发誓要埋在母亲旁边的。然而一去再也没能回头。 蒋家信风水,坟墓也多有讲究,所以他扒了毛家的祖坟。而他家的祖坟被新中国的创立者保护着留存了下来…… 一处好坟,不如做个好人。 来溪口之前,我不知道剡溪从这里经过。 但我知道剡溪,从李白的诗里,从许多文人的诗里,剡溪是一条诗河。 我不敢说一个名人或者一个皇帝,远不如一首诗,但这两股水,怎么流在了一起? 雨还不停地下着,密集的雨点,从天上落到河里,立刻就被淹没在浪涛中,可是想着那些诗和那些诗人,再看这条河,它说不出的温柔。 此时再看溪口,它横在剡溪两边,却像是横在时间之中,那样不真实。 突然想起剡溪,它的上源,由南来的雄江和西来的长乐江,汇合而成。洪水来时,中间夹有一条细长的银色水流,把两江分开,南面的浑浊而浪涌,北面的清亮而波平,到远处才融在一起…… 这样想着,转眼,我凝视的那个剡溪,已经出了溪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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