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凌

在海岛的峭壁上，我见到了那对采药人。

海上的朝阳刚刚升起，青青的海，蓝蓝的天，海天之间，一座绿绿的山。山的一侧，拔地而起十几米高，是山石滑落形成的崖壁，露出褐色的巉岩。

女人，就贴在这山腰上，站在巉岩顶，花青色头巾，雪白的袖套，手里拿一把小锄。她的左边是海，右边也是海。海风，把她的青头巾，“扑啦啦”地吹起，像一面飘扬的旗。海上的紫外线很猛，盛夏七月，她把自己，裹成一个“粽子”，大大的头巾，裹住了大半个黝黑的脸，长长的套袖，一下子拉到腋窝处。她弯着腰，向崖壁下张望，“呜里呜啦”地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她的男人，还在崖壁下，左脚踩着一块大岩石，右脚努力地向上攀，试一次，失败，再试一次，又失败。女人更着急了，一个劲地“哇啦”，看样子，是在训斥男人笨。男人不语，擦擦汗，重新又上。他的手，使劲地向上扒拉，试图抓到什么，却什么也抓不到，八九十度的崖壁上，只有粗粝的石。男人很无奈，拿着锄，望山兴叹。

我站在崖下看，不知道这对夫妻要做什么，站在上面的女人，让我担心，我怕她一不小心会头晕发慌。下面的男人，我也不希望他“能够”爬上去，若是爬到半山腰，一个小疏忽，后果不堪设想。

“你们爬那么高做什么？”我忍不住问上面的女人。

“采药啊！”海风，把女人的声音吹得缥缥缈缈。

女人的回答，突然让我想起：这个地方，原是传说中的“东胜神洲”，“郁郁苍梧海上山”，苏东坡来过，说此地“草木皆仙药”。

“山上有什么药？名贵吗？”我问下面的男人。我想，如果不是什么特别名贵的药，值得这么拼命？！

“名贵呀，黄连、百合、大紫草。以前的药材很多，山上到处都是，现在，采的人多，越来越少，要不然，我们也不会这样辛苦。”男人说。

大紫草是什么？我问。

大紫草啊，我好多年也没有见过了，男人说，小时候见过，那是天然的美容化妆品，治疑难杂症。前些年，听说也有人看到过，见的人激动坏了。在市场上，你也许能看到，但那都是蒙人的。

女人在崖上有些不耐烦了，指指天上的太阳，对男人喊叫，你看看太阳都老高了，还不快快上？！

我问，你们今天采什么？

男人说，见到什么合适的就采，夏天，采的最多的是山楂、甲梗、柴胡，就这，也要看运气。

男人重抖精神，重新上。女人爬在崖壁顶，把她的锄，努力地伸下来，让男人抓。男人不抓，而是把鞋脱下来，甩开手臂，往山上扔去，然后，光着脚向上蹬。他的身体，紧紧地贴在石壁上，远远看去，像一只黑色的壁虎。

这次，男人终于上去了，女人笑了，用自己的头巾，给男人擦擦一头的汗。然后，他们背起竹篓，扛起锄，往传说中的“仙山”里走。他们的头顶，流着白白的云。

我在山下，独自一人，望着无边的海水，发呆。

在此之前，如果你问我：“喜不喜欢与海相伴？”我会欣然曰：“当然！”你再问：“喜不喜欢做个采药人？”我会一脸向往：“那是神仙！”

而今天，我看到的，这对海岛上的采药人，背篓里装满着的，是生活的艰辛，远不是想象中的浪漫。所谓诗意，有时候，只是一些脱离劳作的人，站在远处的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