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亚平

陌上花开

王士祯《香祖笔记》记载，五代十国时吴越王钱镠的夫人，原是横溪郎碧村村姑，嫁给钱镠后，跟随钱南征北战，担惊受怕半辈子，后成一国之母，仍解不开乡土情结，每年春天都要回娘家住上一阵子。

那年春天，夫人又回了娘家。一日，钱镠料理完政事，想到与夫人多日不见，不免生出几分思念，便提笔修书一封，其中有这么一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钱镠乃盐贩子出身，“权勇有谋，性任侠，以解仇报怨为事”，居然在乱世中抢得江山一片，做了吴越国的君主。他学问不大，信中九个字，却旖旎有致，情意绵绵。一面春光无限，花香幽径，无须多言；一面盼妻情切，却言缓缓归去。款款深情，让人动容。据载，钱夫人看信后恻然心动，潸然泪下道：“王爷迈，既有信来，命我归去，安可有违？”遂返。

山静日长

“城不如郊，郊不如山，徙之西林诚善也，山静日长，惟君自爱。”此乃周亮工《尺牍新抄》中的一封短柬，是晚明一个叫周明瑛的妻子写给丈夫的。据传，周明瑛，莆田人，诸生（明清时经考试录取而进入府、州、县各级学校学习的生员）陈承纩妻也。周生平制撰所见不多，然此尺牍，清秀摇曳，可圈可点。

也向往着，或郊区或山里，拥茅屋数间，能避风挡雨即可，每日里泡暖茶几壶，坐看光阴起伏。有道是：江山风月，本无常主，得闲便是主人吧。即便身居闹市，心静情自闲，何必郊区，何必山坳？

士酬知己

钟叔河《青灯集》里说，自己保存的三封旧信中，有一封是1989年周作人之子周丰一写给他的：“偶然之中，看到先生寄先父的书信一件，系一九五八（钟按：应是一九六三）年所寄。距今卅馀年，不知尚有此记忆否？”

不晓得接信时钟先生如何百感交集。想当年，周作人79岁，钟叔河32岁。时值“文革”，钟先生被划成右派，开除公职，在长沙“引车卖浆”为生。劳作之余，聊以读书消遣。“当时我家连纸笔都没有，我在拉板车，做裱糊工，条件很不好，买不起像样的纸笔，是到附近小店买的一分钱两张的极薄的一面粗一面光、上面印着红色横线的‘材料纸’，一支一角二分钱的毛笔和一小瓶墨汁。”钟先生如是回忆。没想到，周作人收到信后，不仅很快回了信，写了条幅，还寄了本新出版的《伊索寓言》给他。

想必那种看得起，影响了钟先生一辈子。钟先生出狱做了编辑后，顶着重重压力，率先搜集整理出版了周作人的各种著作，也算是“士酬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