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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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灶具(速写) 吴志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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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 这本书没有名字》
邂逅马泡
耳掴子
花卉(国画) 吴昌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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邂逅马泡

任崇喜

我一直认为,夏日的原野,是隐秘的所在,那葳蕤的绿色,那蓬勃的生机,那因浓郁绿色而模糊起来的葱茏,好像一直在酝酿着惊喜,出乎意料。常常在行走时,那些细小的惊喜,在不经意间跳出来,立时就惹了你的眼。

比如,这次见到的马泡,在玉米地里。

玉米地,曾经是乡村故事的产房。说人钻玉米地或茄子棵,就有了暧昧的艳香。我说的玉米地,其实只是几棵缺乏营养的玉米,随意站着而已。曾经,七八月时,一大片一大片,绿色的玉米,为主宰田野的王,其宛若青纱帐般的疆土,散布在散落的村庄周围,陪伴它的还有树、鸟、月光。不像现在,玉米、高粱、芝麻、绿豆、棉花,如燎原的星火,如秃子头上的疤痕,零零碎碎,成为城郊接合部的点缀。

谁说的,玉米是见风就长的孩子。这比喻很贴切。曾经,偌大的豫东平原之上,一阵强阳光挥洒,一阵小南风吹拂,玉米宽阔的茎叶,便汪洋恣肆成海,长短不齐,色块不匀,葱绿、墨绿、灰绿,甚至带些许紫痕的绿,在风的引诱下,立场飘摇不定,稀疏斑驳的阴影,便统治了玉米的根部。那些见风使舵的草,靠着这微薄的庇护,见缝插针,在玉米的根部,延展着自己的疆土。这见风使舵的草队伍中,就有马泡飘忽的身影。

正如我见到的,玉米刚长到一人多高,那些身影飘忽的马泡,像菜园里的小甜瓜,有婉约派风格,拖着牵牵扯扯的瓜秧,形状如微型的西瓜,青绿的皮,圆鼓鼓的,小的如西府海棠的果儿,大的直径也不过如玻璃球,却精神抖擞,没有一点蔫吧劲儿。

它的瓜秧长得长了,也像丝瓜、黄瓜、倭瓜等,有这些堂兄弟的习性,去爬到玉米挺直的身躯上,不过爬得并不高,或许因为果儿的负累。马泡与黄瓜近亲,都在葫芦科的大院子居住,属一年生匍匐草本植物。

马泡,不像迷迷蒿、老牛拽、死不了、灰灰菜、车前草,生长起来如集团军作战般疯狂,常常单兵作战,身影便显得飘忽而隐匿。物以稀为贵,在地里薅草的孩子,看见一串绿藤缀着几个马泡果,便似是遭遇惊喜,迅疾掷下草篮子,丢下手里的镰刀,要去摘几个。摘下来一个,便放在鼻子前闻一闻,哪个马泡果有了香味,便单独放起来。

绿色马泡果,味道酸苦。有甜味的马泡果,是可遇不可求的。常常在秋日,豆子或玉米地里,忙碌的时候,不经意间,先看到的多半是秧儿,顺着秧儿的方向,一串马泡儿,颇有秩序地分列在秧儿的两侧,笑呵呵的,躺在地上,让孩子一惊一乍,不停地尖叫。

俗语有言:欺不动大瓜来揉马泡。这大瓜,多指西瓜。没见过揉西瓜的,但这马泡果,却是可以揉捏的。只有揉捏后,才能知道它的柔软,符合实践出真知的道理。

马泡果快熟时,孩子们常会挑选几个,没事时放在手里把玩,揉捏得非常软,软软的马泡果,拿在手里,手感极好,很是惬意。初揉捏时,马泡果只有点清香,越揉越香,最后果身变软、色泽变黄。这时,它浓浓的醇香味,可以与香瓜相比。

玩马泡果,既要有耐心,又要有技巧,用力稍大,或者劲儿用不匀,就会捏破薄薄的瓜皮,果皮炸开,会喷一身一脸的汁水和马泡籽儿,不但不能玩,还会脏了身子。可见,这揉捏也是个功夫活儿。

马泡果不好吃,也少有人吃它。有人称马泡果,为狗屎甜瓜。说是狗吃了甜瓜后,种子随大便排泄出来,落地生根,开花结果。类似的有狗尿苔、屙瓜。

狗尿苔,也称鬼伞,一种有毒蘑菇,阴暗墙角处,干瘪粪便上,狗经常抬起后腿尿尿,就成了狗尿苔的安身立命之处。民谚说得很形象:挨着金銮殿,准长灵芝草;挨着茅房,准长狗尿苔。当然,也有阴差阳错的机遇,如,狗尿苔长在金銮殿上——也尊贵,爱屋及乌、鸡犬升天、仆因主贵,同样的意味。这学名为半卵形斑褶菇的东西,不可食用,人食用中毒后,引起跳舞、大笑。

屙瓜,也叫屎瓜,顾名思义,是痛快后的产物。天热,人渴,渴不择食之后,进了“五脏庙”的瓜果,便开始辗转腾挪,使尽手段折腾,酣畅淋漓的快意之后,就创造出了这一野种。得天地之灵气,受阳光雨露恩泽,它同样落地生根、开花结果。

清晰其来历的农家人,几乎不理会它,但也并不把它当作杂草,来个铲而除之,也是给孩子个念想。而顽皮的小孩子,看到绿莹莹的瓜蛋,手就有了痒性,则不管三七二十一,照样取而食之。只是当大人告知其来历,就会觉得恶心,要呸呸地吐上几口,招来大人的几声笑。

其实想来,庄稼一枝花,不也是靠粪当家的?

对于马泡这个名字,我曾经很是纳闷。马宝、马泡蛋、小野瓜等,都是其小名儿。我不知其“宝”在何处,那个“蛋”字有乡村的底气,让心欢喜得紧。泡字之一解,为鼓起而松软的东西,如豆腐泡儿、眼泡儿。马泡的外表极其符合。它是杂草,或许,猪马牛羊都喜欢,但为什么不叫它猪泡、羊泡、牛泡呢?

俗言形容人的怒像:你看你的眼哩,瞪得跟马泡样的。的确,马泡很像马的眼睛,鼓鼓的。但,牛的眼睛,也是鼓鼓的;羊的眼睛,也并不是扁平的。一定要说马泡与马有关,不能自圆其说。或许,这名字,就如阿猫阿狗般随意,并无深意。牛的眼睛里,有老实和驯良;羊的眼睛里,有灵气和温柔;马的眼睛里,到底有什么?

据说,马泡的老家在非洲,朝鲜也有,中国南北各地有少许,普遍为野生。那么,这一入侵物种,是怎样打马而来,从遥远而炎热的非洲大陆,在这豫东平原安家落户的?

它来时的路,我不清楚。清晰的,只是它青涩的模样,一个一个小果儿,像绿色的小铃铛,是在唤醒记忆吗?我相信,沿着它蔓延的藤蔓,一定有隐匿的人文秘境,有逐渐模糊的故土旗帜,有迁徙的血肉脉络。

有月光或者细雨的夜晚,在一个中年人的梦境里,在玉米青纱帐的疆土里,那蔓延的藤蔓之上,飘忽着马泡的身影,揉捏的是心底里的软,炸开来,是记忆的浆水,一地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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