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

夕拾

许敬言

出国打拼已20多年，随着年龄的增长，一些旧事却越来越多地涌进我的脑海。

4月底，我从大洋彼岸的智利回到了郑州。回到郑州发出的第一条信息，就是相约老同学一起去看望初中班主任祖老师。祖老师当我们的班主任时，才30岁出头。相隔了46年，大家基本跟祖老师失去了联系。同学们马上动用各种关系和渠道，甚至请户籍警察帮助，终于有了祖老师的确切消息。

5月2日上午10点，老同学赵引、李若等先后到达。我们一行11位老同学掂着礼物，赶往事先约好的郑州大学的一个内部餐厅。 远远的，看见饭店门前的阳光下坐着一位优雅端庄、美丽慈祥的老太太。光阴荏苒，岁月如梭。但相视一笑的那个瞬间，大家仍然一眼认出了祖老师。我们激动地拥抱着祖老师，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激动、幸福的泪珠。

老师迈着蹒跚的步履，走向餐厅的雅间，不时地猜测着每个同学的名字。11点左右，同学们陆陆续续到达。我们这一帮已经六十岁出头的老同学，像一群孩子般围坐在祖老师的身旁。

1960年，祖老师从南京考到了北京大学，开始了浪漫的大学生活。祖老师现在的老伴王老师，从上海考进北京，毕业后留校任教，比祖老师大4岁。在美丽的校园里，才子遇佳人，俩人一见钟情，相识不久就如火如荼地恋爱起来。

那个年代师生恋还是异数。祖老师大二时，这段地下恋情终于被学校发现了。为了炽热的爱情，祖老师毅然放弃了学业，追随着挚爱的王老师离开北京来到了郑州。两个孤独的灵魂，就这样走到了一起，结了婚，有了一个小窝。

开始，祖老师在郑大附中教英语。后来，由于祖老师教学成绩突出，又被调到郑州大学任教。

祖老师记忆很好，看到昔日的学生，有的能叫出名字，有的能说出一个特点。说到我时，她说：“许敬言个子小，当时你坐在第一排。很调皮，好辩解。”我将右手食指举到了祖老师的面前：“祖老师，您还能想起这个手指的故事吗？”

乍一看到我的手指，祖老师有些意外，但她记忆力超好，马上脱口而出道：“那么大的事，我怎么能忘记呢？那是在你们毕业前的一次学工劳动中，我带着另一部分同学去学农了。回到学校，听说你的手指头被切掉了一节，我是又气又怕啊，心疼地哭了好几次。我找到带队的葛老师，与他大吵了一架。我难受内疚啊，让你流了那么多的血，还缺了一节手指头。在我心中，你们个个都是我的孩子。”祖老师说着，把我的手拉到她的怀里，用愧疚的眼神看着我：“敬言，我没有照顾好你。”

虽然46年了，但我清楚地记得，在我从医院回到家的当天晚上，祖老师带着两个年轻人，抬着一个很大的红灯牌收音机送到了我家。那是我家唯一的一件家用电器，我又是一个非官非富的穷人家的孩子。在那个年代，谁家能有这样一台高级的大型收音机，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收音机陪着我度过了最难挨的那些日子。每到傍晚小喇叭广播的时间，我们家属院好多小朋友都自带小凳子，到我家来听孙敬修爷爷讲故事。这台收音机当时成了我们院子里的一道美丽风景线。我现在想起来，还有种幸福的感觉！

祖老师住在上世纪70年代的老楼，很狭小，旧式的家具，斑驳的墙壁，灰色的水泥地板，洗得发白的床单……看着这间简陋的屋子，一阵心疼涌上心头，两个空巢老人，就这样相依为命不离不弃。祖老师的两个女儿，都早已远渡重洋。当我们得知，两个女儿多次劝两位老人到国外定居，却遭到了委婉的拒绝。当我们得知，因为对这间老房子有着太多的不舍，他们才一直没有换房子。当我们看到，80多岁的祖老师和老伴儿相互搀扶着四目透彻相对的一刹那……我们终于明白了幸福是什么。

幸福是那种来自心灵深处的满足和喜乐，是那种浑身通透的惬意和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