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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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 ——送诗人马新朝
杂鱼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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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鱼记

王太生

浅夏的杂鱼不忍下箸,有子。不光鲫鱼有子、花鱼有子、鳊鱼有子、乌鱼有子……连鲈鱼、鳝鱼、青虾也有子,“孕”味十足。鱼子好吃,不忍吃,单吃法就有:红烧鱼子、鱼子豆腐煲、鱼子豆腐、土豆焖鱼子、蛋黄蒸鱼子,吃了江河里会少了很多鱼。

杂鱼是戏中的杂剧,文章里的杂句,木中的杂材。杂鱼,芜杂着、荒蛮着,烟水生动。

这个时节,小饭馆里点一道江杂鱼,不贵。有野生鲫鱼、野生昂刺、野生小鳊鱼、野生草鱼,数味小鱼杂陈锅中烹饪,可红烧、清蒸、干锅、黄焖。杂鱼虽小,且杂,但味道鲜美,鱼子敦厚。

杂鱼锅贴,荒村野船,湖水烹鲜,没有吃过,倒是在大酒店遇到过几回,几尾杂七杂八的鱼,贴上薄面饼,油水浸润,鱼带饼香,饼沾鱼鲜,装在漂亮的瓷盘里,已成大菜。

水体丰盈的时候,一团鱼子在水中飘浮。一只小逗号,摇摆、挣脱一下,便游向水的深处去了。我于初夏的河流边,见黑鱼护犊,一摊鱼子在水面游移沉浮,两条大黑鱼,生怕它们的孩子被其他杂鱼吃掉,一直紧随左右。

朋友住雨声村,村有大河,水流平阔逶迤。有人在河坡上搭窝棚,置一过河罾,捕鱼,捕到的杂鱼,养在河边水网箱里,现捞现卖,我执一根网套捞鱼,有鳑鲏、鳊鱼、翘嘴白、铜头鱼。

村子过去有座“雨声寺”,庙里有和尚与香火,后来寺庙倒了,一座村子还在,人脉和渔事,烟火不断。村庄的河,贯通长江,铜头杂鱼,误撞渔网,身段细长,有拇指那么粗,性情急躁,性格凶猛,吃其他小杂鱼。朋友说,铜头鱼不好吃,肉老。

肉老的杂鱼是野生的,不同于养殖的鱼,天天在江湖锻炼体魄,肌肉发达,煮熟后肉质紧缩,适合煲汤。我对朋友说,不大喜欢“捕鱼”这个词,像对待逃犯,鱼又没惹谁,觉得用“打鱼”尚好,这一古老的职业,一叶扁舟,出入烟波里。

鱼在水里是流动的,就像鳊鱼,在梁子湖里,叫武昌鱼。朋友天真地说,鱼在雨声村叫雨声鱼,一路往东游将过去,就成东庄鱼,往西便成西村鱼。

但凡有野性的东西,必有它的脾性。离开雨声村时,朋友买四条鳊鱼赠我,不大,最胖的才六七两,它们都是有态度的鱼,上岸后,离水即死。

小杂鱼,点名集合,从不同的方向,游拢而来,在水中翻筋斗,群鱼若散花。

昂刺,长相有点滑稽,像戏中的铜锤花脸,额角两根尖利的触须,极似伸出的两支兵刃。昂刺擅于煽情的是它的两只鳃,搅水的时候,浑身都在动。

虎头鲨,挺吓人的名字,其实是寸把长的小鱼。水泽里鲨鱼的袖珍孤本,喜欢悬浮在某个清澄的水域静止不动,俨然一副打坐的呆公子,还有几分禅意。

小鲹鱼古灵精怪,在水草间穿针引线,速度极快,要想逮住确也不易。

麦穗鱼,体形若一棵麦穗,随处可见。想钓麦穗鱼,不择水面,不谈技巧,下钩必有所获。

鳑鲏,明代姚可成《食物本草》提及,“形类鲫鱼而小,扁身缩首,颇似竹篦,处处湖泽有之。冬间煮食味美,夏、秋微有土气,味稍不及。”

长江里有一种叫“船钉子”的小杂鱼,跟随船一起浮游,粗如一支笔,有较重的腥气,经花椒、大茴和糖醋盐等作料腌过,带上麻辣味,在油锅里略炸定型后,用锡纸包了烤出来,贴着鱼脊一吮,肉就落嘴里,嫩如奶酪。

野生的鳝鱼,现在很难捕到,要跑到很远、很静僻的乡野稻田池塘,投诱饵,放入竹笼子,有点“居高声自远”的意味……

杂鱼,讲究一个“杂”,游弋在不同的水层,有不同的风味。浮在水面的,肉质细嫩;居中层的,鱼肉紧实;潜在底层的,质地肥美;紧贴泥沙的,滑爽;追着船行走的,活嫩……就像人,不同的生存环境、不同职业,混出不同的肌肉。

烧杂鱼,如烹小鲜,水煮保留原味。油预热,葱、姜爆香,加水,少许调料,大火烧开,文火焖,掀锅,鲜香扑鼻。

李渔《闲情偶寄》说,“食鱼者首重在鲜,次则及肥,肥而且鲜,鱼之能事毕矣。”我觉得,还在于一个“神”字。野村老叟,用小杂鱼煮一碗小鱼咸菜,下酒,嘴中咂巴,站在一旁的人,看着也觉得口齿生津。

吃杂鱼的人,对待生活要求不高,心情安妥,极富耐心,他虽“才高于世,而无骄尚之情,常从容淡静”,是真的在品鱼滋味,不问鱼大鱼小,杂七杂八,心无旁骛。

品杂鱼,翻闲书。汉代刘向在《终身食鱼》里说,从前有人送鱼给郑国宰相,没有接受。有人问他:“子嗜鱼,何故不受?”郑相回答:“我喜欢鱼,所以不接受鱼。接受别人送的鱼,会失去官职,也就无鱼可吃。不受,可得俸禄,一辈子有鱼吃。”

这个人,挺有意思,不接受别人送的鱼,是为了一辈子安心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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