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恒三

世相百态

去年，我因病在家待了整整一年，对于母亲的腿疼知道了许多。以前只知道母亲有风湿性关节炎，偶尔会疼一下。这些年漂泊在外，为生计四处奔波，平常只是打个电话回家，最久的守候也只是年底时的那么十几天，没想到母亲的关节疼痛竟变得这么厉害了。城市与乡村的距离，使母亲的疼痛变得遥远模糊起来。报喜不报忧，远在异乡的日子，母亲在电话里通常对自己的疼痛只字不提。

当我重新回到故乡，如此亲近，如此长久，母亲的疼痛就立刻变得清晰而又尖锐起来。半夜里，母亲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额头满是汗水。我焦急地问她怎么了。母亲看了我一眼，让我帮她去拿一下抽屉里的药丸。母亲吞下几粒白色的药丸，片刻之后疼痛仿佛减轻了许多。她曲着背弓着腿躺在床上，默不作声。次日我醒来时，母亲却又在厨房忙开了，我匆忙跑到厨房，母亲却说她不疼了。

母亲的疼变得那么频繁，在我停滞在家的一年里，母亲频繁的疼痛仿佛疼到我心底去了。而面对母亲的疼痛，我总是不知所措，无能为力。

那天，在医院检查完，已经是中午了。我带着母亲去餐厅里吃饭，母亲感到有些新鲜和好奇，习惯了在路边的小饭馆里吃饭的她，对于这第一次进餐厅感到很高兴。吃完饭回去的路上，母亲心情很好，说等着以后我在那边处境好了就去我那玩。从没出过远门的母亲对外面的世界充满着幻想和期待。而对于我的病情，母亲总是捏着我的手说，会好起来的，相信妈妈。仿佛突然之间，我又成了她眼里的小孩子。

一年的时间如煎熬一般，药费早已花光了我的积蓄，母亲每天早上清早出去卖白菜，然后用卖来的钱尽量维持着这一天的伙食。吃完早饭之后，母亲就去村子里的一个小作坊里上班了。母亲在满是油漆味的小作坊里，弓着背忙碌着。一个月后，母亲拿到那600块钱工资时，一脸的高兴，说要买只老母鸡给我补补身子。看着母亲高兴的样子，我总是一阵鼻酸。

一年的等待与母亲的精心照顾，我的身体好了许多，在一个阳光满怀的日子，我又背着行李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母亲送了我一程又一程，从小村到小镇的大街上，直至我登上去县城的大巴。我坚持着让母亲早点回去，母亲却不肯。看着母亲瘦弱的身影，我总担心着她的双腿会因过于奔波而又疼痛起来。

在异乡的日子，深夜里，我总会想起母亲，想起母亲疼痛的身影。于是，次日总会匆忙跑向电话亭。

我想母亲已经很疼了，自己再也不能让她担忧什么了。一年的病痛仿佛让我顿悟到什么才是我生命里最需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