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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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个检验科女医师,真是条女汉子,当此危急关头,一手提着裤子冲过去,另一只手唰一下把婴儿从大便堆里捞了上来。她举着婴儿,声嘶力竭地大喊:“妇产科来个人呀,有人把孩子生厕所了。”

还好妇产科就在一楼,有小护士跑过来一看,回去乱哄了一下,就和助产士拿着器械盘过来,先把脐带剪了,小婴儿哇一声哭起来。

——我也是听她们讲这件事,才第一次知道,要剪了脐带,婴儿才会哭。

再看那个带女儿来的父亲,张大嘴,坐在凳子上,摇摇欲坠,像随时就要昏过去的样子。

这是个什么样的家庭呢?女儿怀孕到要临盆了,家人都没发现。是留守家庭、单亲家庭还是单纯就是父母的疏忽。

急诊医生没有问。这不是医生该管和能管的范围了。

胖医生

我的手机里,至今还存了他的手机号码。不过我是不会打的。

我记得他,是个高高的胖子,跟我说想开些安眠药,因为晚上睡不着觉。我一般不主张病人——尤其年轻人,太依赖精神药物,就说:“有没有试过其他方法呢?比如说早睡早起、生活规律,睡前喝牛奶或者多做运动……”

他一下子笑起来,说:“我就是运动员出身。”

那天下午门诊病人不多,我就听他娓娓道来:他原来是国家级运动员,退役后上了体院。他不想以后只能去当中小学体育老师,就一边上学一边开了一家卖布鞋的小店,现在已经毕业全职开店了。生意其实还是不错的,但白天要守店,晚上要盘账,后来又开了网店,更不得了,一听到“叮咚”一声,不管是不是大半夜,他马上就冲到电脑前,生怕晚了一步,生意被人抢了。

我笑起来:“哪里有这么夸张?”

他严肃地点头:“就是这么夸张。有好几次,回晚了一点,客人就说已经在别家买了。”

这么折腾了几个月,他发觉自己开始有幻听,随时随地都听见“叮咚”声,而且睡不着觉了。

我觉得我挺能理解他的,年轻人,一个人在这大城市打拼,无根无基,非得先赚上钱才能安顿下来,买房子落户口,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这压力足够让他焦虑失眠,而长期的焦虑,又会引发身体上的许多疾病。

我便耐心地对他说:“赚钱是为了什么?无非是为了过好日子。身体垮了,拿什么赚呢?其实,你不要想生意是因为你回晚了跑掉的,跑了,说明命里不是你的,该你的总归是你的。从现在起,不管怎么样,晚上十点,最晚不能超过十点半,关电脑,睡觉。别管失眠不失眠的,你躺在那儿,一定会睡着的。”

他眼睛一亮,很感动地说:“医生,我听了你的话,觉得心里敞亮很多。我就照你说的做。”他想一想,“医生,我也没什么能给你做的,送你一双鞋吧。”

我笑起来:“不用了呀。医生看病是应该的。不过你可以留个电话给我,我如果逛街逛到你的店,就去看看。你要给我打折呀。”

就这样,他给我留了号码。当然了,我不会打。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是有一天,我上班,分诊台的护士喊我:“胡医生,有一个可能是你的病人,送了件东西给你。”

是个鞋盒。我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封信,大意是,那天听了我的话,照我说的做了,他现在不失眠了,为了感谢我,送我一双布鞋。

上面没有署我名字。我托着鞋盒,问护士:“你们怎么知道是给我的?”

她们说:“哦,他说,给内科的,那个胖胖的医生。”

他叫我:胖胖的……医生。我真是,眼前一黑呀。

姐姐

他是个木匠,因肺炎入院。常规验血发现,他得的是艾滋。

我们不敢怠慢,立刻找到家属——是他的姐姐,通知她:“你弟弟可能是艾滋。你们需要转院,我给你开转院通知单。”

她问我:“可能是什么意思?还可能不是吗?”

我愣一下:“哦,那应该没可能了。我们查的应该就是准确的,但是关于艾滋确诊,国家是有规定的。你们必须去中南医院确诊,我们没有这个资质。”

她是个长得很严肃的人,此刻眼睛像熄了火一样暗下去,很快又直起腰板,打起精神问我:“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说:“我会给你叫‘120’,具体治疗你要问中南医院的大夫。”

她迟疑了一下,问我:“这个……确实治不好,是吗?”

我也迟疑了一下,答:“很多病都治不好的。糖尿病,高血压,都治不好,但控制得好,跟好人一样。”

“那家属要注意什么?”

我说:“具体措施你也可以问大夫。不过日常生活是不传染的。”

她听了,郑重地点点头。

我心里嘀咕:她为什么表现得这么镇定?虽然她看上去不太像知识分子或者医务工作者。可能这些年,国家关于艾滋的宣传还是很得力的,大部分人有常识吧。

而且,她怎么一点儿奇怪的样子都没有?好像心里有数。估计,她对弟弟的生活,是有了解的。也许对这一天,她早有心理预期。

但我还是很佩服她:她没有惊慌,没有哭天抢地,没有吓得要死要活。她就是平静地接受下来,而且已经做好应战的准备。没错,就是“应战”,任何疾病,都是一场战役。

和她比起来,倒是“120”的随车医生显得太丢脸了。他一听说是艾滋病,立刻“吓”一声,跟我们的护士要口罩。我笑他:“艾滋不通过呼吸道传染。”

他一边戴口罩一边说:“有备无患,求个心理安慰嘛。”

老区长

他是医院里最喜欢的那种病人。

没大病,就是年纪大了,有些高血压糖尿病之类的常见病,在医院监控下比较安全。他又是离休干部,医药费可以全报。就住在高干病房里,测测血压,吃吃药。

其实,他去协和同济都是可以的。但是他说:“我以前是在××区当区长的。我的荣誉地位都是××区人民给的。所以我买东西看病,都在××区,把钱再还回××区。”

这应该就是句俗套的官样话,但因为他说得很实在,我们听了也很感动。

住长了,他爱跟小护士们聊天,讲:他在新中国成立前就结了婚,一天没过,就去参加革命了。新中国成立了,他当了区上领导,写信给父母,父母就带着他老婆来了。当时还是包伙制,他给父母吃四块钱一个月的灶,自己吃两块六的,老婆,他没办法,带去吃一块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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