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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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好路过,一瞥她:确实块头够大的。把个轮椅塞得满满的,有“卡住”之嫌。她的自嘲就更显得对境,我喜欢善于自嘲的人,忍不住一笑,多看一眼,正好对上她的视线,她也冲我笑了笑。

也巧,造影结果出来,心脏有问题但不用放支架,她转到了我管的病房。

第二次见她,是带小医生查房的时候。坐在病床上的她,真像莫泊桑笔下的羊脂球,皮肤雪白,紧绷细腻;身材丰满,却不见臃肿,举止间给人柔若无骨的感觉。她双眼含情带笑,嘴角永远是微微上翘,虽然病历卡上写明她45岁,脸上却一丝皱纹也没有,讲话的口气,更是少女般的娇憨。

我跟她讲造影结果,她嘟起嘴来疑惑地问:“没有大问题为什么我会胸闷呢?”我一时解释不了,她又说:“这种心痛的感觉,看不见、摸不着,就像爱情一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不讲任何道理。”头一次听到有人把心脏病发作比喻成爱情的,大家都笑了。

我身后的小医生今年30岁,正处在剩男焦虑中,忙着在网络红娘的牵线下见一个又一个姑娘,每次约会回来都跟我抱怨说:找不到恋爱的感觉,都是论斤称两谈条件,他像配种站的牛马猪,在被人掂过来算过去。

此刻,他插嘴说:“哪里有什么爱情?我怀疑呀,现在人心脏病是高发,爱情可是罕见病、疑难杂症,一辈子遇不到一次。”

所有人笑作一团,哪里有这么欢声笑语的查房!

她却严肃起来,瞪大眼睛说:“当然有爱情。我的身材就是证据,是爱情把我变成大白的。”她双手比画了一下自己的身量,我笑着夸她:“你这样很美。”每个人都点头,只有她摇头,打开手机相册给我看。

年轻的她,竟然那么美:一身红衣站在T台上,纤腰一握,巴掌脸,大眼睛恨不能占据三分之一的脸。我一声惊呼,身边人也凑了过来,都开始大呼小叫:“你那时真漂亮呀,可以当明星。”

她笑着点头:“我那时就是明星,不过是小明星。”

原来,她是空姐出身,当过一段时间模特儿。追求者中有富豪,有高官,有创一代,她却看上平凡如斯的他。家人反对这段恋情,一气之下,她到日本边工边读拿到大学文凭,在东芝电视台当了六年演员。

这10年间,她身边走马灯似的换了不少男伴,而在中国的他,一直在等。她说:“你去找个好姑娘结婚吧,把我忘了。”他说:“忘不掉,放不下。”

他在日本无用武之地,她便回到了中国,与他结婚,为他生子,然后不可收拾地发胖了。她半嗔半娇地说:“不然,也不会到你们这里来呀。”

小医生听得嘴都张大了。

我好奇,问:“那你现在干什么呢?”

她笑:“我呀,一辈子喜欢美。别的我不会,我是从小学画画的,就开了个画廊,画些自己喜欢的画,有人喜欢就更好。”

我赞赏地拍拍她的手,由衷地说:“你是我见过的最重量级的美人儿。”

我们都快出房门了,她又喊住我们,对小医生做了一个鼓气的动作,大喊一声:“努力呀。”

——咦,我突然走神,她是怎么看出来小医生正为情所困的?

六月蜜桃

桃子新上的初夏时节,气温飙升,太阳明晃晃地照在诊室里,让人无处藏身,背后一片热辣辣。中央空调还没有开放冷气,只有气无力地吐点微凉的风。

刚刚送走一个耳背的老爷爷,我一头大汗。老爷爷细致话多,讲病史像讲故事,波澜起伏,不断充满期待地看我,我被迫或微笑点头,或惊讶瞠目来配合他。总算等到我讲,老爷爷却只一脸茫然——他听不见。无奈何,只有扯着喉咙,一个字一个字地大吼,好歹听懂了,老爷爷满意地走了。

我松口气,准备洗个手喝点水,这时一个满头大汗的中年男子急匆匆进来,手里拎着一只沉甸甸的麻袋。病人来了,我坐回去,谁知他打量我一下,欲言又止,退了出去。怎么,看病还要选个颜值高的?

我打过水,站着活动活动筋骨的工夫,他又进来了。把麻袋往我身后一放,这次很直截了当地对我说:“胡医生,谢谢你。得亏你好心,说了一句话,帮了我大忙。这是自家种的,不好看,甜,没污染。我走了。”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他已经走了。麻袋不知在哪里拉了个口,露出青青的毛桃颜色。

我一头雾头:认错人了吧?追出去喊他。他以为我要推辞,大步流星往外走:“不要紧,不花钱的,吃不完也浪费。”我一边狂追一边喊:“你送错人了吧?”他“嘿”一声,立定脚提醒我:“上次我把人撞了,骨折,要做手术,医生说心脏有问题,要安起搏器……”噢,我想起来了。

他是货车司机,送货时迷了路,进了个小巷子,倒车时,不小心撞倒个老人家。他是个实诚人,虽然左右无人,还是打电话报了警,联系了家属后把老人送到了医院,付了钱准备做骨折手术。

不料心电图检查发现老人心跳太慢,再问老人,原来就常常心慌、眼睛发黑、昏倒,只是一直没有看病,也没跟子女说。骨科考虑是心脏问题引起,手术暂缓,先转到我们心内科。

科室大查房,主任带着我们一一看视病人,到了老人床边,安排做起搏器安装术,谈到了费用问题,说到了医保报销比例。

我提醒他:“老人是车祸住院,是自费。得重新办一次入院,才能使用医保。”

老人的一众子孙,都回头看车主——远远站在最后面的一个中年男子,异口同声:“多少费用他也得认,人是他撞的。”

男子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我打抱不平:“老人的心脏跟车祸无关,完全没必要让他付费。你们可以医保住院,解决完心脏问题,二次再去骨科让他付费。”

一听这话,家属们全炸了,冲着我义愤填膺:“要不是他撞了我爸/爷爷,根本不需要手术,心脏可以不管。”

身前身后,各位同人有人踢我,有人撞我,有人给我使眼色,都是暗示我住口。但我不信这个邪:“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家老人心脏本来不好,随时会晕厥,手术是必须做的。”

主任打圆场:“这样,治疗我们管,起搏器是要安的。其他事情你们自己商量。”把我拽出了门。

我一路上还愤愤不平:“这司机算好的了,自己出的事自己负责。但也不能不该他的责任,全赖他头上呀。”大家都笑我:这世道,你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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