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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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姓蔡,是个修车师傅,开了家汽车修理美容厂,生意挺好。像他老婆说的,他只管埋头修车、保养车、一心一意带徒弟,生意上的事全交给老婆打理。唯一爱好就是抽烟,他老婆倒不制止,还隔三岔五给他买烟,一买就是五条,留着慢慢抽。老婆挺通情达理:“人活着总要有点爱好,要不有啥意思?他就好这一口,由他去吧。命都是老天爷给的,该多大寿就多大寿,未必戒了烟就不死了?”

蔡师傅最近感觉不能出力,总是胸闷,查心电图有心肌缺血,考虑冠心病,收住院了。

我跟他讲病情,就拿汽车发动机打比喻,他的血管好比汽车的油管,血管堵了就像油路不通,发动机不能燃烧怎么工作呢?他望着我笑,他老婆打断我:“医生你莫理他,该做什么检查就做什么检查,我做主。”

安排了冠脉造影。术前常规检查发现问题了:蔡师傅有梅毒。

手术没关系,器械都是一次性的,术者操作时小心就行。可梅毒损伤心脏、神经、皮肤,必须治疗,再说,万一传给爱人怎么办?这么个老实人,怎么说呢?

趁蔡师傅一个人在病房,我找他:“你查血发现有梅毒。我是医生,你老实跟我讲,你是不是跟外面的女人……”我说不出口,胡乱比画了一下。

蔡师傅紧张得口吃:“就、就一次。”

我叹气:“这是传染病,你要通知你爱人,她也要检查,染上了也要治疗。”

他咽口唾沫,没有说话,期盼地望着我。我帮不上他,摇摇头走了。

他老婆还挺镇定,笑着说:“男人嘛,哪有不偷腥的?”我前脚刚出病房门,只听见身后一阵地动山摇,噼里啪啦,我顿了一下,不好拦,只能假装没听见。

姑娘儿子都赶来了,坚决站在母亲一边,痛斥父亲。转身又劝母亲:“算了,父亲辛苦一辈子,现在都得心脏病了,想干啥都不行了,也不会再犯了,饶了他吧。”还是个好老婆,真就算了。

好在检查结果出来,她没被染上。

不打不相识

中午快下班时,我进办公室,看见几个小医生围着个中年男子说什么,严博士正伸手把病历递给他。我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怎么,准备把病历交给病人,身家性命都不要了?”拦了下来。

小医生们都不说话,男子笑着说:“是我要拿去给几个医生朋友看看,你们医院说我心脏有问题。我就是来做体检,什么感觉都没有呀。”我也笑着说:“不好意思,病历管理国家有规定,是不允许给患者的,如果有需要可以通过正规途径申请复印,您就别难为小医生了。”

他有些不高兴:“刚刚都说好了,现在又说不行,我又不要,只拿去看看。”

我坚持:“对不起,他们不懂制度,您需要什么我告诉您,或者写下来给您,也欢迎您的医生朋友到我们医院指导工作。”随手翻看他的检查资料,还真有不妥,我把有问题的结果指给他看,跟他讲解结果的意义,劝他做冠脉造影检查。他半信半疑,不再坚持要病历,小医生写了检查结果给他,他就走了。

我转身说几个小医生:“病历是最重要的,谁也不能给,你们傻了?丢了怎么办?”

几个人异口同声:“他是上市公司董事长。”

“那又怎么样?他有钱不会给你,犯了法都是你的,谁管你?对于你们,都是患者,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对患者好是应该的,可不能害了自己,你能帮他的就是你能帮所有患者的,不管是董事长还是农民工。”

隔了一个月,一天坐门诊,进来个半熟不熟的脸,跟我打招呼,问我还记得他吗?说了病历事件,又说刚好出差去北京,记得我说的话,便找阜外医院颜主任做了冠脉造影检查,放了三根支架。他谢过我,又跟我互留了微信,说再有事咨询我。

我好奇,想他居然能找颜教授做手术,看来真有来头。晚上上网一搜:他搞技术出身,现在功成名就,还是政协委员、侨联主席,一大堆头衔。

我倒有点儿佩服他了,这样一个人,一能记得一个普通医生对他的忠告,二还能特意道个谢。难怪能成大事。

也许会响起

我的手机里存了一些永远不会拨打的电话号码,也不会删去。其中有个号码属于一个西藏男孩。

我的城市开设了专门为西藏孩子读书的中学,他就是一个16岁的西藏孩子,读初二,因为突发心肌炎、心律失常而住院。查房时,我看到他,高高大大的男孩子,晒得黝黑,体格健壮,像成年人,只是面相还是个孩子,笑得腼腆。我把病讲给他听,要他注意休息,他只点头。

转身离开时,他突然喊我:“医生姐姐。”从来没有人这样叫我,我笑着回身,问:“怎么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可不可以把你电话借我用,我就讲讲微信,不会用太多流量的。我的学校平时不让用手机,都收了,今天晚上同学才能把手机带来。”我犹豫了一下,觉得不太方便。再一想:小孩子可怜兮兮,远离家乡,病了痛了,孤零零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周围病人都比他大五六岁上十岁,也没个说话的。也罢。我边掏手机边说:“可不兴打爆了。”

傍晚,同学扶着他来办公室还手机,我连忙让他坐下,责怪他不该活动。他笑着说:“医生姐姐,你和我妈妈好像。”眼角突然流出一滴泪。

我假装没看见,说:“你应该喊我医生阿姨的,我比你妈妈可能年纪还大些。”

到底是小孩子,他瞬间活泼起来,笑说:“我妈妈和你一样,胖胖的,她当县长,每天都很忙,我都是在网上跟她说话的。我把你加我微信好友了,以后我们可以微信聊天了。”

我暗自好笑,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居然被小孩子加好友聊天?还是满口答应。果然,他每天发些心情照片给我,我觉得有趣,回他几句安慰或赞赏的话,也在他朋友圈点过赞。

隔几天,他妈妈接他回成都继续治疗,方便照顾。以后打算就让他在成都读书,不过来了。他带妈妈来找我,果然体形跟我像,胖胖的。

交代完注意事项,要告别了,他跟我抱抱,红了眼睛,叮嘱我:“你一定不要把我的号删了,我中学过不来,大学考过来。我还会用这个号跟你联系的。”到底是孩子气的话。

我每次翻手机,看到他的号码,就会想起他喊我“医生姐姐”的样子。我不忍心删去,也许哪一天这个号码真会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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