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时光

温 青

一直喜欢那些青翠欲滴的植物，恨不得一辈子蹲在它们中间。

偶尔想到，下辈子一定是可以的，坟地，哪怕是公墓，都会芳草萋萋。因为这些或青或绿或黄的枝干与叶片，一个人不愿意轮回了，想逃脱做人的辛苦，去作一株植物，可以随随便便地生长，可以随遇而安。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对所有生机勃勃的植物都无比羡慕，想来想去，应该是种庄稼的时候，十多岁，除草是我最讨厌的农活了。那些绿油油、如毡似锦的青草，一簇簇、一片片，清香、率直，过着我一直期待的生活，铲掉和拔掉它们就好像破坏了我自己的未来。

夏天，一次聚会，碰见种子公司的门市部，有大量各式各样的蔬菜种子出售，花花绿绿的包装袋十分惹眼。突然想起一个外地的文友一直说要种信阳菜，就花四块钱，买了一小袋小白菜种子、一小袋荆芥种子，卖种子的大姐说保证是信阳品种。可能是喝酒了的缘故，回来放在电视柜上，忘记发快递了。家里人看到，很诧异，以为我要种菜。还真的巧了，办公室的一棵海棠花开完以后就枯死了，留下花盆，感觉落寞而荒凉，便想到种菜吧。于是就在花盆里播下了一小撮菜籽，拌好花土，浇上水，便开始了等待。

一个星期过去了，每天用手机拍下一盆绿色诞生与茂密的过程，从星星点点到铺满花盆，生机盎然，在微信上发了它们，引起了围观。一位微友回复：好有闲情逸致呀！还有一位微友更干脆：还以为是你女儿的作业呢。是啊，这哪里会是一个中年人干的事情，连我自己都觉得明显不够老成了。

一次做饭，正准备清洗一块紫薯下锅，突然看到它冒出的细芽，纤细而倔强，有着紫铜一样的光泽，直接刺痛了我。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生命？人类就应该理直气壮地吃掉它吗？迟疑了一下，我把它拿了出来，决定种到办公室的花盆里，让它再多活一辈子。栽进花盆之后我就出差了，半个月回来，一推门，一眼就看到它竟发出了五六条一米多长的青色藤蔓，如同青色瀑布，带着动感，茂盛的叶片让整个办公室一下子有了勃勃生机。

作为一个老机关工作人员，每天不断码出一块块灰色的、死气沉沉的、砖头样文字，同时还要小心翼翼面对一块块砖头一样灰不溜秋的脸。是什么原因让一个活在砖头缝里、几乎被压瘪了的中年人如此钟爱一棵草、一片绿？思来想去，好像是从童年开始，那些青枝绿叶的树木，那些波浪起伏的庄稼，那些处处张扬的野草，那些纵横池塘的浮游植物……在我的精神深处扎了根，一直在不停地生长着。

就是这些植物，是永远活着的青春，有着永远旺盛的生命力。

所以，我常常告诉自己，要像植物那样面对世界，伸出每一枚叶片亲吻春夏秋冬，在一道道年轮里、一次次轮回中，像坚守自己的青色一样，坚持不断成长。这就是植物，可以扭转时光，让一片荒凉、干涸的心地，长出无边无际的青色。它们是饱含阳光的生命，在天地之间至性至情地生长着。

在我们享受着植物的温情之时，这个世界的动物和人们都太拥挤了，不断变异，残杀同类，破坏环境，让我们怀疑对植物的亲情还是不是每一个动物和人的本能？而我相信，还会有更多的人类像我这样思考起来，那些青色的时光，也一定会结出一些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