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侃的“侃”功

郭良正

苏轼在《答张文潜书》里写道：“其为人深不愿人知之，其文如其为人。”这句话演变成后来的成语，叫作文如其人，意思是指文章风格同作者性格特点相似。其实，大而无形的文人，除了文如其人外，还有名如其人的一类。

黄侃就是出类拔萃的、名如其人的集大成者。

民国国学大师，集学问与口才于一身，能出黄侃其右者，不能说绝无仅有，起码是为数不多。

黄侃的口才，集中体现在侃上。所谓侃，就是理直气壮，从容不迫地与人言。

黄侃师出有名，是章太炎的得意弟子。这位弟子除得到真传外，对恩师曾颇有不敬。从那次在老师楼上撒尿始，两人便开始了交锋，以至于后来还批评老师讲的经学“粗”。

除做学问外，师徒偶尔“涉黄”。师问：妇人身上何处最美？徒说：老师您以为呢？师说：以我观之，妇人之美，实在双目。徒笑道：都说先生痴，据此来看，先生哪里痴呢。

黄侃有一次去拜访当时的文坛领袖王闿运，当王闿运以黄侃为榜样教训儿子，嫌儿子一窍不通时，他居然直接说：“您老先生尚且不通，更何况您的儿子。”自负自大之情溢于言表。

好友马寅初去看黄侃，谈及《说文》，他置若罔闻；又问，他直言：“你还是去弄经济吧，说了你也不懂！”

黄侃对胡适更是咄咄逼人，据说他在北大讲课，常以抨击胡适为开场白。当面也少不了冷嘲热讽，有次对胡适说：“你推广白话文，不是真心的吧？”胡适愕然：为啥？黄说：“你要是身体力行的话，名字不该叫胡适，该叫 ‘往哪里去’才对。”给胡适弄个大红脸。

黄、胡二人交往多，侃得深，侃得狠，侃得过瘾，上例仅九牛一毛。

黄侃以求学问育人为己任，从不趋炎附势 ，故交一旦发迹，就会弃而远之。对同盟会老友居正有言：“对于权高位重，我岂能作攀附之徒”。不仅不攀附，也一概调而侃之。国民党元老戴季陶曾问：先生近来有何佳作？黄侃说：“正编《漆黑文选》，你的大作已经入选。”讽刺意味昭然若揭。

孙中山逝世时，原拟定挽联，按黄侃意改为：“同志尚未成功，革命仍需努力”；待孙中山三周年时，黄侃目睹了国民党腐败风气日盛，又将主祭梓堂挽联愤然改成“革命尚未努力，同志仍需成功”。

综观黄侃的侃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侃而乐之，而是有责任的侃，是侃中了时弊，侃中了要害。诚如黄侃学生武酉山所言：“先生感时伤往，多发于吟咏。世徒谓先生好骂人，不知先生实最热肠之人也。”今日看来，侃言仍不失其现实意义。

撇开黄侃的侃，其读书箴言：读书贵专不贵博，未毕一书，不阅他书；治中国学问，当接收新材料，不接收新理论；汉学之所以可畏者，在不放松一字；人类一切学问，当以正德利用厚生为三德；凡学问无论何种，以平易近人为常，以不可思议为变。凡此种种，仍不失为今人做学问人所应恪守的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