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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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米花

陈 然

现在回想起来,爆米花是一种艺术,一种贫寒的年代里含着泪微笑的关于饥饿的艺术。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那么饿。尤其是春二三月,日子长,粮食青黄不接。每到那时,我那负责操持家务的小脚的祖母,望着日渐浅了下去的米缸,不由得心中发慌。我和几个伙伴玩了一会百无聊赖的游戏,就往家里跑,跑进家门,一把拉住祖母的长襟,说:饿,我饿。

这时,祖母便踏着那窄窄的木梯子上楼,好一会,拎下一只黑咕隆咚的洋铁箱子(据说是祖父年轻时挑菜油用的)。祖母的小脚下一格,便小心地把油箱往下拿一格,下了地,站好,喘口气。那时,由于疾病,祖母的身体已经显得臃肿了。她笑着问我:水,你猜这里面是什么?我说:不就是红薯片么?天天吃红薯片煮饭,我差不多恨上它了。祖母为我的没有猜出而高兴,她抹抹油箱上的灰尘,把盖打开。

有一种米质的香气弥漫出来,我想起来了,里面是去年装的爆米花。

祖母为我泡上一碗,并放了糖。雪白的爆米花漂在冒着热气的水里,满满当当,我怀疑这是世界上最实惠、最奢侈的吃食。

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心里很踏实,似乎我的胃有了一个很大的靠山,所以不免时时看那油箱一眼。在我看来,那有如一笔巨大的财富——巨大的油箱和巨大的米粒。

转眼又是冬天,冬天,我们这些小孩子又开始眼巴巴地盼望着。盼望什么呢?盼望大人们闲下来,静下心思,给我们缝那么一两件衣服,买那么一两双新袜子。冬风雪雨里,在火盆边给我们讲那么一两个故事。大晴天,煎豆粑,擀红薯饼,腌姜芋。其实,对于那时的我来说,物质上的渴望和乐趣远远胜于精神。

再有,就是盼望那个每年冬天如期出现、走村串户打爆米花的外乡人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已经来了哩。”

我们小孩子嘀咕着,眼睛都望痛了,大人们呢,也早已准备好了打爆米花用的木柴,把米筛了又筛。

等打爆米花的师傅挑着他那独特的工具终于出现在村口的时候,几乎响起了一片欢呼。大家把他让到一块宽敞的地面上,有人端来了茶水,自然,就要帮她家先打。我们便很羡慕地望着她家的那一串孩子,私下里怪自己的母亲:怎么不也给师傅端碗茶来呢?

木柴烧起来了,风箱响起来了。打爆米花的师傅牵开那条特制的长长的叉袋,然后坐在那里,不慌不忙往炉子里塞柴,拉风箱,摇那只黑乎乎的铁鼓。几十双眼睛都盯着它,想马上看到它表演的魔术。

打爆米花的师傅也很黑,像烧炭的。村里人都叫他老黑。

果然不一会儿,老黑用手指在口里沾了点唾沫,飞快地往黑鼓上一按又拿开,只听得滋的一声,他便站起来,转过黑鼓,按在叉袋里,左脚一蹬机关,只听得一声巨响,刚才还瘪瘪的叉袋立时丰满地鼓了起来,我们小孩子欢呼着,上前去抱着打滚。

我们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半升米不到竟然装满了一谷箩!

“你说,是不是那黑鼓子里有什么魔法?”

“我看,是在叉袋里。”

“怎么会在叉袋里呢?我看是在老黑手里。”

我们便都用力盯着老黑的手,仿佛要识破那魔法似的。

“老黑家的孩子,大概是天天可以吃爆米花的啊!”我们惆怅着,嫉妒着。一连几天,村里像过节。

爆米花打好后,除了留一点点给孩子尝鲜,或给女人们泡糊粘鞋样,其他的,都要好好收起来,防潮,防老鼠。正月,有新媳妇过门的,要送一瓢,另加两个红鸡蛋;亲戚来了,要回一小篮子……那些爆米花,其实包含着祝福和无奈。那笑,是含着泪的。

明年的三月依然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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