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侯发山

城里的楼房越来越多，如果是工作、生活需要，花掉半生积蓄或按揭一套也情有可原，问题是，好多乡下人也进城了，也赶时髦来买房，且不说有无购买能力，经常来往于城市和乡下之间，农忙时节是要回去的，逢年过节也是要回去的，人情世故也是割舍不掉的，平时谁家娶媳妇了，哪家老人过世，都是要回去的，很是不便。

一位乡下的朋友在城里买了套房子，那股兴奋的劲头好比范进中举了一般，请客吃饭大宴宾朋，邀请沾亲带故的亲戚朋友前去参观。他的80多岁的乡下姥姥也去了。姥姥这个房间看看，那个房间瞅瞅，最后皱着眉头问道：“狗毛，猪圈在哪儿？”在得知没有猪圈没有鸡笼后，姥姥摇摇头说：“不好，不好。”朋友忍住笑，问她：“姥姥，哪儿不好？”姥姥认真地说：“啥都没有，不像个家……没有老家好。”

这位小名叫狗毛的朋友是当作笑话讲给我听的，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反而为朋友的境界或者说品位感到悲哀。姥姥说的是实话，一个家怎能什么都没有呢？在姥姥的世界观里，家的概念不是那些家用电器、名贵家具，既然是个家，除了有人，还得有家禽家畜（当然不是那些宠物），听得见鸡鸣犬吠；还得有个小院子，院子里有石桌、石凳，满院闹腾的孩子，还有寓意早生贵子的枣树、多子多福的石榴树。如果院子宽敞，再开辟上一块菜园……没有这些，算得上家吗？春天，小姑娘采下花朵戴在头上，嬉闹般奔跑着，蜜蜂“嗡嗡”飞着去追赶小姑娘；夏天，大人们在树荫下摇着小扇，喝茶聊天，孩子们在一旁玩弹子、踢毽游戏；秋天，瓜果熟了，有的上树采摘，有的在地下捡拾；冬天，落雪的日子，大人也返老还童似的，和孩子们一起堆雪人。一年四季，满院子生机盎然的景象。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家常的，简单的，却又是美好的，温馨的。而这一切，恰恰是城市楼房所没有的。

在乡下，无须提笼架鸟，不时有云雀、燕子，还有一些叫不上名的小鸟，在眼前飞翔，耳边不时传来百灵、画眉优美和纯净的嗓音，绝对的原生态。在乡下，无须种花养草，摆弄什么假花，鼓捣什么假山，满眼的绿树青山、小桥流水、奇花异草，说不尽的赏心悦目、沁人心脾；乡下就是天然的氧吧，出门不需戴口罩，在家无须开空气净化器。在袅袅炊烟下，在篱笆小院里，在牧童的笛声中，在热闹的饭场上……以本真的状态，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慢节奏生活，本身就是一种奢侈的享受。这里没有世态炎凉，没有尔虞我诈，有的是出门不上锁的浓得化不开的乡情；这里没有孤寂落寞，有的是数代同堂、儿孙绕膝的亲情；这里没有世俗的喧嚣和吵闹，有的是万籁俱寂的情趣。乡下的宁静非同一般，有时静得只能听见白云奔跑的声音，静得只能听到树叶亲吻的声音，静得只能听到蝉的悄悄话，静得只能听到大地深沉的呼吸……更重要的是，在乡下，闻着泥土的芳香，有脚踏实地之感，有人间烟火味。只有在那篱笆小院围起来的家里，才能感受到浓郁的生活气息，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爹的味道，娘的味道，还有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