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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富国 清朝初年,有“东方莎士比亚”之誉的李渔,积极倡导休闲文化。比如,他推崇素食,“脍不如肉,肉不如蔬,亦以其渐近自然也”, 但以“腹中菜园不使羊来踏跛”的理由来搪塞饥饿,不禁让人哑然失笑。我想,这是饥荒里的谎言,李渔的话,聊以自慰而已。 古时,粮食歉收谓饥,蔬菜歉收叫馑;饥为肠胃辘辘作响,饿是嗷嗷待哺。面对梦魇的饥饿,如此细腻的叫法,足见我们的祖先是何等的敏感。不能坐以待毙,要靠双手解决温饱问题!于是,美食辈出。 “安贫催麦饭,省事嚼茶芽”,陆游憧憬归隐生活,有麦饭吃,足矣!也是,靠天吃饭的日子里,粮不够,菜来凑。哪怕野菜,至少可以增添些堆头,让干瘪的肠胃丰满起来。于是,麦饭诞生了:春荒难挨的日子里,把仅有的麦面与野菜拌和,蒸熟来吃。青黄不接的季节,榆钱串串,正是蒸制的好时候,“自下盐梅入碧鲜,榆风吹散晚厨烟。拣杯戏向山妻说,一箸真成食万钱”,如此打趣,填塞肚子居然成了“食万钱”。苦中作乐、简单营养,成了麦饭的功德,餐桌上的常客。有款馍花麦饭,干馍泡水握碎,挤水加菜调味,拌油蒸透,蘸蒜汁吃,古风十足。“吾儒食惯知真味,谁信犹便几富翁”,持家的主妇,把过时食品捯饬成美食,助食充饥,亦可修身养性,着实难得! “时绕麦田求野荠,强为僧舍煮山羹”,荠菜和米煮粥,就是东坡羹。一旦有害成灾,饥荒蔓延,哀鸿遍野。取谷之实,米之菁,水之柔,火之华,煲制成粥,更能熨帖饥困的肠胃!“人言筷插东西倒,我道匙挑前后流……早间不用青镜照,眉目分明在里头”,灾荒里,明朝的翰林学士谢缙,只能喝照出人影的稀粥,读他的诗,如粥端手中,饮啜有声。他告诫女儿,“莫言淡薄少滋味,淡薄之中滋味长”,稀粥之苦,滋润出节俭之心!“若问三吴胜事,不唯千里莼羹”,肥嫩的莼菜作汤,浅勾薄芡汁,十几片缱绻卷卷的叶子漂浮汤中,与细火腿丝相映,清香淡雅,是宴席上的珍馐。吴侬软语,吴莼香柔,千滋百味之后,这天赏地赐的救荒之物,倒勾引起家的朴实绵长来! “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 据说,福州的佛跳墙是一帮乞丐的杰作:从各家讨来的残羹剩菜,一同烧煮,香溢附近的寺庙。念经的和尚们闻香跳墙,跪求分食。人穷苦时,只求温饱,吃粗粝食,常把一些能找到的东西放一起杂煮。这一通乱炖,食材混合,口味倒醇厚起来!重庆的涮毛肚火锅,与此同源。民国初年,码头、街边的力哥以“水八块”——毛肚、肝腰和牛血旺等牛杂——充饥,切薄入碟,在滚热麻辣的卤汁里涮食,且烫且吃。最后按空碟子计价,实惠、方便、热络。这杂煮之物,浓郁醇厚,营养丰富,倒成了川渝风格。无独有偶,中原的熬菜、东北的乱炖、南方的煲仔饭,甚至日本的杂煮,荷兰的大锅菜,同出一辙,深受追捧。杂煮也好,乱炖也罢,杂烩也行,漂浮着的,还有各地文化的香气。 “糟粕居然可作粥,老浆风味论稀稠”, 其实,清朝文人雪印轩主笔下的尤物,是让人皱眉的“豆汁儿”——制粉丝、粉皮儿剩下的老浆。这玩意儿,盛到碗里,没沾唇,一股怪味早已扑鼻,只能屏气蹩额。为了充饥,配上极细的酱菜,嚼口炸得焦黄酥透的焦圈,就一口豆汁儿,倒成了一味名小吃,养胃、解毒、清火!河南的粉浆面条也算一脉相承:酸馊的老浆里下面条,放油腌葱花,煮好,哧溜哧溜喝上几碗,解馋除饥。锅巴菜是“废”物利用的杰作:把焖饭时贴锅结块的一层饭粒,炸至焦黄,与其他炒菜速配,刺啦作响,妙趣横生,这是四川的特色。浙江的咸菜、安徽的臭菜,如今已领风骚。但是,每次品味这些有灾荒胎记的美食,总会忆苦思甜,淡淡的心酸涌上心头。 穷饿出美食,是的,勤劳的人,饥饿总是过其门而不入!肠胃的紧缩,化作心灵的震颤:饱腹,让人向往,让人感恩,让人铭记。这背后,有多少祖先曾经面有菜色、食不果腹!天将降大任,必先饿其体肤。当我们追逐家常、腾挪荤素、游刃珍美时,是不是也要创造美食之外更丰腴的东西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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