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说吧梅！”奶奶把头歪到了这边。

“大强，让我告诉你，他……不上学了，他要去东莞，找他爸爸打工！”她是班长，却不能帮助大强。范梅心有内疚。

“哎哟我的傻孩子，你杀了奶奶了！东莞两千多里地，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咋去呀……”奶奶的泪水夺眶而出，“梅，你告诉奶奶，大强偷没偷老师的机关器？”

“我看没有。他是买何用功的……”范梅很同情大强。

“那，我现在就去找你们校长，我要他还我的孙子！大强要是有个啥闪失，我一个瞎老婆子活着还有啥意思！我……我就撞死在学校里！”老太太说着，捡一根棍子在手，磕磕地就往外走。范梅连忙搀住老人。

“奶奶，奶奶您别……”范梅有些害怕，她紧张地抓着瞎奶奶的手，“是大强让我给您说的。我就先给您说了。我现在就去学校给范校长讲，我要让校长赶快知道。”

“梅，你陪着奶奶去！奶奶感谢你！”

“嗯！”范梅应一声，眼睛就湿了。

4

范校长今天特别忙，应该说是特别乱，一进校弄了个献诗事件，会没开完，就接到县教体局办公室的电话，说他们申请多次的音乐老师高虹今天要来上班。他急忙让几个男老师帮着把前几天打扫过的房间再清扫一遍。

“高虹？男的女的？”贾成钢有些兴奋。

校长说：“高虹。彩虹的虹。你猜猜是男的女的？”

牛树林老师故作神秘状：“校长，看来这回是真的要来老师了？”

范校长有些语重心长：“上级领导还是真照顾咱们学校，你想想全县有多少所小学啊，十几个音乐老师那哪够塞牙缝儿呀！”

“哎哟喂校长，您咋又把这事变成吃了！”贾成钢截了校长的话头。范校长生于五十年代末，小时候赶上了饥荒，什么事都好往吃上说。

范校长笑了，问贾成钢：“嗳，好像该你上课？”

贾成钢说：“可不就是。我是想给校长说，我应聘的县邮政局发了通知，让我等几天去面试。我正发愁谁来接呢，哎？来了个高虹老师！”

贾成钢是代课老师，教五年级的语文。大学里学的是自动化，一毕业妈妈生病，他回来照顾一段。范云鹏是他的小学老师，就让他暂来代课。贾成钢自认不是个教学的料，让学生从班里撵出来几回。妈妈刚好些，他就近便去县里应聘了。

高老师的房间刚扫好，一辆红色出租车来到了学校。听见喇叭声，范校长连忙迎接。穿着长筒皮靴的高虹从车里下来了。

“你是高老师吧？我是范云鹏。”

“范校长，你好！高虹向您报到！”高老师大方地伸出手。

司机给高虹找零。校长大声对高虹说：“发票！要报销的！”

高虹从后排座上把手风琴拿出来，范校长连忙抢到手里。手风琴的扣开了，“嗡”地响了一声，校长吓了一跳。高虹接过来，按上扣，说：“你拿箱子吧校长。”“唉唉。”校长应着，把里边的行李箱和一个网兜提了。

校长把高虹领进屋里：“这张床是刘芳菲老师的。刘老师是村里的姑娘，担心你夜里害怕，主动要求来陪你的！”

“谢谢校长，您考虑得真周到！”

“谁家的孩子谁家疼，要是我女儿下乡里教书，我也不放心！高老师，这边是厨房，以前也有两个老师吃饭。炊具都换了，你看这煤气罐，全是新的……”

“哎哟，菜都有了！”高虹看见了案板上的青菜。

“全是老师们自发拿的。三里五村的，家里都有菜，说是一天三顿让你吃鲜！这是面、米，都是才磨的，绝对绿色。”

“好好，谢谢，谢谢了！”

范老太太捣着棍子走了进来，高声喊：“范校长？范校长在哪儿呢？”

范云鹏看见，连忙去搀：“老嫂子，我在这儿呢！”

瞎奶奶猛攥紧校长的手，泪流满面：“校长啊，你还我的孙子！还我的孙子大强！”

范校长愕然：“大强怎么了？”

瞎老太太放声大哭。

5

一听说大强出走，范校长害怕了，他使劲拍打着自己的头，一个劲地慨叹：“忙傻了！都忙傻了！咋没想到这孩子是离家出走呢！这事大了这事，让乡里知道了咱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这样吧林老师，下午的课你还得接着上，我和贾老师到县汽车站撵他去。”

“好吧！”林老师也知道问题严重了，一脸难过地点了点头，“这么长时间了还能撵上吗？”

“啧！”校长摇摇头，“看运气吧！”

范校长和贾成钢先骑着自行车到公路上等汽车，再坐上汽车到县城找大强。折腾了一天，连个人影儿也没见到。两人骑着车子回到学校时，天已经黑了。

贾成钢拿起脸盆去井边压水。

范校长用手扇着凉，不禁感慨：“从县城到省城，从省城到广州，再从广州到东莞，五年级学生真有这样的本事我们的素质教育也算不差了……”

“校长校长，先洗脸！”贾成钢端水过来，放在门外地上，又去校长屋里拿来了手巾。范校长正要洗，电话忽然响起来，他连忙举起来放在耳边：“喂……啊瞿经理你好！……啥？啥啥？……住院了？……

肾炎复发？……啊，啊啊，好好看，别着急！啊，啊啊……改日我去看林老师！”范校长关了电话，好一会儿不说话。贾成钢洗完脸，又去打了一盆水过来，范校长还没有想到洗脸。

“咋回事校长？”贾成钢端着水盆进了屋子，把盆子放上盆架。

“林老师肾炎复发了。”

“真的假的呀？丈夫在县里，不是一直想回吗……”

“住院了还能有假！”校长小声咕哝着。

“老师本来就少，停两天我再一走，五年级的语文、数学就都没人教了……”贾成钢替校长犯起愁来。

范校长坐在椅子上紧锁眉头，右手深深地插进头发，抓一下，抓一下，再狠抓一下。

贾成钢说：“这就叫‘屋漏偏逢连阴雨，船破恰遇顶头风’啊！你说校长，这范大强要是再出点儿啥差错，比方碰上了人贩子，这事不就更大了……”

范校长使劲看他一眼。

贾成钢笑了，说：“没事了吧校长，那我走了！”

贾成钢出了屋子，范校长这才想起来还有话，连忙追了出来：“贾老师，明天你要早点来，五年级可全靠你了，千万别给我再出啥娄子！”

“好好，校长您放心！”贾成钢推起车子，一跳上了座。

范校长叹了口气，重又坐上椅子，两只手都去找头发。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