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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一老一小两张流泪的脸庞,大强的泪水潸潸而落。 三个人都不想让人知道。三个人都以为自己不说别人肯定不知道。屋子里静如无人,只听见小手搅起的水声清晰而单调地响着:哗啦儿,哗啦儿…… 心明的手撩着,大强清晰地看见,妹妹右手的腕部,有硬币大一块烧伤的疤痕。 3 奶奶带心明睡在紧靠后墙的那张大床上,奶奶头朝西,心明头朝东。大强仍然睡他靠着东墙的那张小床。不同的是,以前大强头朝南躺,现在他变成了头朝北。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和头朝东的妹妹离近了。 “妹妹。”大强从被窝里伸出手,揪住了妹妹的小手。“嘻嘻,”心明笑了,说,“哥,这比硬纸屋大多了!”她想说她想武僧哥哥,话到嘴边又忍住,她怕奶奶知道了难过。 “睡吧,明天我带你去薅草!”大强也怕她说起武僧,连忙用话堵住妹妹。“好!”心明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乡村的夜晚很安静,偶有三轮摩托从村街驶过,像是一道噪波划过水面,更显出村庄的娴宁。轻轻的风掠过桃树,抛撒着一股一股的花香。花香袅娜着身影,披着一抹一抹浅浅的亮痕,穿过了铺满星光的窗棂。“四四方方一座城,鸡子不叫它就明。”想起奶奶说的窗户的谜语,大强的睡意忽然没了。离家五天,他想着回来后一定要好好地睡一觉,补一补城市夜晚的心惊肉跳,咋真的回来了躺在床上了就忽然不瞌睡了呢? 心明睡着了,手一松,靠在她脸边的绒布熊滚到了大强的手边。 大强把绒布熊轻轻放回,他知道,小熊虽只有一只眼睛,却是妹妹形影不离的宝贝。 奶奶没睡着。奶奶轻喊:“大强。”大强瞪着眼,不吭。 “你咋不说话呀大强你又没睡着!”奶奶声音大了。“你咋知道我没睡着啊?”大强咕哝着。 “你从小就跟着我,我还不知道你睡着没睡着?”奶奶略一停,又问,“你这几天在外边是咋过的呀?” 大强仍不吭。 奶奶不急。奶奶继续说:“你见你妈了?”“没有。” “你咋认的你妹妹?你咋知道她是你的妹妹心明啊?”奶奶说着轻轻地坐了起来,身子往里边靠了靠,“你过来,过来给奶奶好好说说。” 大强犹豫了一下,光脊梁爬起来,钻进了奶奶的被窝。大强下意识地瞅一眼大床那头,心明咕哝了一句梦话,翻了个身。 大强的头枕住奶奶的胳膊,小声地述说着五天来的经历。当他说到他从妹妹的胸兜里抽出那张遗弃妹妹的纸条时,忽然泣不成声。 奶奶不哭。奶奶很冷静。奶奶说:“你妹妹是叫心明,今年应该六岁,可是她确实在几年前死了。” “这不可能!这真的不可能奶奶!”大强急了,捂住奶奶的嘴。 奶奶叹了一口气。 大强猛地坐起身:“爸不要她。妈不要她。咱要她!行不行奶奶?行不行?她今年六岁,我今年十一,我们加起来就是十七。我们很快就会长大。奶奶,等你老的时候,我们俩人一起儿养活你!我们天天给你端饭,给你洗脚,给你唱歌!” 奶奶也坐了起来,伸手给孙子擦眼泪。 “行不行?”大强执拗地看着奶奶。 奶奶又给他擦泪。 大强跳出被窝,站在床边,对奶奶宣誓: “即使大人们都不管,我也要养活她。她是我妹妹。我今年十一了!” 第五章 毛毛狗,毛毛光 对着屁股攮三枪 ——乡间歌谣 1 大强扯着妹妹来到了离村不远的河滩上。大强一个条篮子,拿一把小铲儿。心明没篮子,也装模作样地拿把小铲儿。春天是枯水的季节。河里的水上边一汪,下边一片,河不像河,倒像是城里人忽然长大的近视眼镜。春深花放,到处是萌动的声音。土黄的河床上拱出了一片一片的嫩草,猫儿眼一身青绿,狗儿秧抽身扯蔓,蓟蓟牙叶片亮刺儿,蒲公英孕育着嫩黄的花苞,地皮草举起一片浅绿的手臂,迫不及待的芨芨菜已经顶起了细碎的白花……草儿们那么鲜嫩,似乎一碰就会流出清亮的汁液。草儿们那么娇弱,似乎一踏就可以让它丧生。 其实,它们都有着无比强大的生命力。如果你真的踩它一脚,不要紧,三天后你再来,它又完好如初,给你一个生命的惊喜。如果你将它拔掉,那它也不会就此死去,待到明年的春天,它会在原地再次根生出一个相同的生命,欣喜地举起鲜亮的叶脉。 草们兴奋地伸长胳膊,像患有多动症的孩子。它们并不全听微风的指挥,细细观察你会发现,常常是叶大的已经舞蹈了,叶小的还装着若无其事。 “薅草”是一个传统名词。薅者,拔也。想必遥远的先人一定是用手完成的这个活计。虽然今天的人已经拿起了小铲儿,但人们仍然固执地称它薅草。心明没薅过草,眼睛又看不见,只一小铲儿,就铲破了自己的手指。“哥!”鲜红的血和明亮的泪水淌在了一起。 “不要紧,不要紧妹妹!”大强跑上前,从地上拔一棵带刺儿的嫩蓟蓟牙,揉碎,又往揉碎的蓟蓟牙上吐了口唾沫,这才按上了妹妹的伤口。 “行吗?”心明带着哭腔儿。 “没事!”大强很自信,“这是蓟蓟牙,止血的好药。别说你这小口子,就是大口子都止得住。有一次下雨,我在水里挖泥,把脚指甲劈成了两半儿,就是用它止的血。” “止住没有?”“止住了!”大强一副轻描淡写的口气,“蓟蓟牙不但能止血,还能挡饥呢!‘蓟蓟牙,包饺子,扎扎歪歪怪好吃。’” “蓟蓟牙还能包饺子?”心明声音亮了。“能啊!嫩的时候可以吃,老了就不行了,吃了会得贫血病的。” “为啥?”“止血嘛!”大强指着脚边的草说,“有些草可以薅,有些草不能薅。像这个猫儿眼你最好不要碰它。” “为啥呀?” “‘猫儿眼,点三点,不肿屁股就肿脸。’厉害吧?” “你让我摸摸。摸摸行吗哥?” “摸摸当然行。只要你不轻易折断它,不要让它的汁液溅到你的脸上。”大强说着,拉着妹妹的手碰了碰猫儿眼。 “挺肥的。它开的花好看吗?” “不好看,像猫的眼。” “你让猫儿眼毒过吗?” “当然毒过!” 妹妹一惊:“啊!厉害吗?”大强一笑:“洗一洗就没事了!” 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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