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强，别哭了。男孩子家，骑马挎枪的，一点儿委屈不受，将来咋当家立业，闯荡天下呀！”奶奶劝他。

校长说：“老嫂子，大强这事在学校里算个小事，可在咱家里就是个大事。这个事你兄弟我没有管好，也请老嫂子您多多包涵！”

“校长啊，大兄弟，学校里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咋能都恁正好！咱是自己家，咋管都对。大强要是调皮呀，你就是给我打他也是对的！不过啊，要说孩子偷东西，那是真的亏了他了。”奶奶伸手摸住孙子，拉过来，扯开他的领子，“你看看，在外边要饭，人家要他偷东西，他不干。人家追着撵着打的！”奶奶说着，眼睛也红了。

高老师接过话来：“大强，现在由我教你们班。初来乍到，老师不了解情况，以后还请你多帮助老师。林老师我没有见上，我是后来知道的这事。我知道你受了委屈，现在，我代表林老师向你道歉：对不起，范大强同学！”高老师站起身，竟向范大强鞠了一躬。

“高老师——”范大强刚止住泪，又呜呜地哭起来，“我上学，我明天就去学校！”

高老师拉住大强的手：“大强，老师和同学们都欢迎你！”

“老师，我也要上学！”心明跟着喊。

校长伸手扯住心明，说：“好孩子，回去我帮你报名！范心明，对吗？”

“嗯！”心明点着头很响地回答。

3

奶奶找来了大强的旧书包，缝补了扯烂的地方。心明缠着哥哥，要他教自己如何上学。大强说，第一次见老师一定要鞠躬。奶奶没见过鞠躬，心明更不会知道。其实大强也不懂鞠躬的标准，只是今天高老师的鞠躬让他感到了庄严和美好，他一遍又一遍教妹妹，一会儿按她的头，一会儿抚她的腰。心明认真至极，睡到床上了，忽然又爬起来，对着哥哥鞠了一个躬，说：“谢谢哥哥！”随后又问：“我这样对吗？”

大强说：“还有奶奶！”

心明又侧转身，对着床的另一端鞠躬：“谢谢奶奶！”

说实话，大强也不知道妹妹该怎样上学，一个盲人，怎样做作业呢？

难道光让她用嘴说吗？哥哥的忧虑妹妹一点儿没有。她只想着能上学了，高兴得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大强一路上给心明介绍着。到了学校门口，他说：“这是学校大门。

大门很大，上边是一个拱形铁架子，铁架子上写着学校的名字：滩涂小学。”

“嗯，滩涂小学。拱形门是啥样子啊？”妹妹仰起头。

大强在她的手上画了一下。

“啊，拱形门，痒！”

进了校园，大强继续介绍：“过大门往左一拐，就是你们一年级。”

一年级老师刘芳菲正改作业，看见大强兄妹，连忙出来迎接。

大强把妹妹的身子扶正，对着刘老师，说：“这是刘老师！”

心明很懂事地向刘老师鞠躬：“刘老师好！”

大方。虔敬。大强很满意妹妹的表现。

“你是范心明吧？我都安排好了，你坐第一排，这样方便！”村主任刘永生是刘芳菲老师的爸爸，昨晚她就知道了心明。刘老师走过来搀了心明，正要坐，忽然问她：“范心明，马上要上课了，你解手了没有？”

心明大声说：“老师我不解。我一上午都不解，早上我都没喝水！”

为了让全班同学愉快地接受心明，刘老师除了让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外，还特意让同学们闭眼三分钟，体验一个盲人的不便和艰辛。

刘老师说：“我刚才看到，有的同学憋不住了，悄悄地睁开了眼睛，还有的故意使劲地眯着，其实我知道你能看见。同学们，你们想，一会儿看不见心里就难受，整天看不见该会是什么滋味呢？所以，我要求同学们，要关心范心明同学，帮助范心明同学，体谅范心明同学的困难。同学们，能做到吗？”

“能——”娇稚的声音响起，像拱出了一地的嫩芽儿。

蓝天是白云的家，

土地是禾苗的家，

树林是小鸟的家。

听着课文的声音，心明在心里加了一句：

滩涂是心明的家。

4

同是上学，大强的心情远不及妹妹。整整离开了一个星期，他不知道班里的同学会怎样对待他。昨天夜里睡不着，他就想了很多遍。既然自己出走了，既然自己又回来了，那就随便让人说吧，自己装作不知道就是了。虽然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但他的脚步还是迟疑。送走妹妹，他先进了厕所，直到上课铃声即将敲响的时候他才慢吞吞走进教室。

他多想像一缕风一样飘然而入啊！可当他踏进教室的时候，同学们忽然鼓起掌来。掌声的热烈和持久让大强感到吃惊。

大强站住了，不敢再动。

掌声终于停下来。范梅高声说：“范大强，高老师专为你写了一首新歌，欢迎你回到五年级的班集体。现在大家共同为你唱一遍！‘我和你，同一班’，预备——唱！”

我和你，同一班，友爱万万千。

春秋一堂课，

冬夏两寒暖。

同学习，同进步，

百尺又一竿。

大强做梦般呆呆地站着，听着同学们忘情的歌声，泪水夺眶而出。

昨天家访后一回到学校，高老师就安排学生等她的歌曲了，她对范梅说：“范大强不承认偷老师的东西，校长和我都认为不可能是他偷的。他虽然回来上学了，但他心里的疙瘩不一定就能解开。我想写一首歌，明天上午他来班里的时候，大家就用歌声欢迎他。这样，一来表明我们的态度，二呢，也算为他恢复了名誉。”这是老师和全班同学连夜赶练的成果。

歌声一停，手足无措的范大强对着全班同学深鞠一躬：“谢谢！谢谢！对不起同学们，让大家牵挂了！”

不知什么时候，高老师微笑着站在了讲台上。

大强看见了，对着老师又是一躬：“谢谢高老师！谢谢您了！”

同学们再次为他鼓掌。

范大强站着，泪流满面。这些天来，他流了很多泪，愤怒的泪，屈辱的泪，伤心的泪，难过的泪，他为自己的流泪感到耻辱。而此时，站在自己的教室里，站在欢迎他的老师和同学们的面前，他忽然感到了泪水的高贵和幸福。他毫无顾忌地哭着，感动得同学们也跟着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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