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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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那条小河

♣ 刘传俊

夕阳衔山,渔歌唱晚。冒着酷热在田间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回到了同样燥热了一天的村庄。晚饭后,住在村北头大路旁的我们,总会迎接三五成群的姑娘从此路过到东河沐浴。奶奶开玩笑道:“姑娘们,又下‘天河’哩……”留下的,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这条“天河”位于村东,下了寨河沟再往东走三几百米即是,属古宛城有名的梅溪河的上游。河水哗哗,长年不断,乳汁般哺育着生活在岸边的人们。它发源于我们村庄北十多里地的八百里伏牛山的余脉——紫山的南麓,依岗就坡蜿蜒南下,流经距我们村庄南20多里地的宛城汇入白河。湍急处声如洪钟,舒缓处如情侣私语。无论湍急段还是舒缓段,都曾是我梦里流动的平平仄仄的诗行。

小河流经村东时,身躯左右一扭,岸边便呈现出两个斜对应的干干净净白白亮亮的大沙滩,宛如情同手足的姊妹,一个守护于母亲的西北侧,一个守护于其东南侧。小河边大多生长着生命力极强的地皮草,夹杂着节节草、狼尾巴蒿、稗子草、野艾蒿、旺旺狗、黑点菜、齐齐牙、鱼腥草、蒲公英、野菊花、茅草之类,百草园似的应有尽有。靠水近的地方,长着野芦苇、茅辣子等。野草野花赤橙黄绿青蓝紫,装扮得流水潺潺的小河更加富有灵性和诗意。除寒冷的冬季,村妇们时常会拎篮、端盆到河边洗涮衣服、被单及锅盖之类。乡间俚语和着浣衣声,随着小河的柔波一闪一闪飘向远方。绿油油的水草,头发辫似的,在水里悠闲飘摇,成群的小鱼在其间摆尾穿梭。少年时代,我曾不止一次陪伴妈妈来到河边。时常有蜻蜓、蝴蝶在我们周围翩翩起舞。河岸边的杨树柳树上,还不时送来小鸟婉转清脆的歌唱。妈妈将洗净的被单往河滩或草丛上一搭,等全部洗完衣物回家时,才来时洗过的基本都晒干了。晚上盖上拆洗过的被褥,会闻到一股沙子、青草混合着阳光轻柔发酵的特殊味道,做一个香香甜甜的梦。

上世纪60年代中期,正读小学的我们,雨后常被老师组织起来到河边抬沙子垫校园和操场。生龙活虎的劳动场面,在老师的指点下写进了作文里。操场边沿的向日葵、牵牛花、梅豆角藤蔓上挂着的一嘟噜一嘟噜紫的粉的花,也许被我们热爱劳动又活泼可爱的身影感动了,朝着我们一个劲儿地微笑。顽皮的伙伴,放学后偷偷溜到小河里摸鱼、摸螃蟹、摸泥鳅、摸黄鳝,用破竹篮子捞蚂虾,每每都不空手,总是高兴而归。70年代初的一个春天,我曾从50里开外的外婆家,用借来的自行车驮回两墩生长于沙土沟边的毛竹栽种。为使其适应土质,当晚,在明亮的月光下,我找了两个簸箕,到河滩上一担担挑回沙子,与院子西侧的黄土掺和铺垫种植。竹子不但成活长势喜人,还繁衍成了小小的竹园。妈妈逮回的小鸡小鸭,就放在里面饲养,简直成了它们的乐园。左邻右舍常到我家掐竹叶熬茶消火,刮竹茹当药引祛病。我知道,垫底的河沙功不可没。那年月,村人起房盖屋、打水泥坯、砌砖和白灰或垫院落垫路面,都会到河滩上取沙,聚宝盆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干旱季节,人们便用台水泵,把黑粗管子直接插到河里抽水,浇灌岸上的农田。

那时为积攒肥料,生产队会在村里建一处羊舍,前面是一间麦秸秆缮顶的草房,通向后面垒了围墙的空场。每家的散羊,都由队里安排把式集中放牧,东河自然成了羊群光顾的草地。像月牙泉边的鸣沙山一样,白天供驼踏人踩,晚上又恢复原貌。小草白天被羊群啃啮,翌日早晨又出奇地冒出嫩尖尖,长年累月,生生不息。即便是在冬季,太阳一出来,羊把式也要到河边牧羊。不用发愁,有的是枯草败叶。这里是羊们无穷无尽的粮仓宝库。

河流的西边是片沙土地,自南而北布局着村中四个生产队的菜园。每个菜园都打有一口浅水井,用于浇灌豆角、包菜、韭菜、西红柿、茄子等。井水清冽甘甜,不含一点杂质,浇灌过的菜蔬,或水灵灵或瓷顶顶,口感极好,当属上品。这也许缘于河水渗透过滤之故。更为有趣的是,我曾在书店里看到过一幅画,一边是水流潺潺的小溪,一边是满目葱茏或红了辣椒紫了茄子的菜园。园内水井旁,有一头拉水车的小毛驴,一戴草帽的老者,手握铁锹在改水浇灌,稍远一点,是黛瓦白墙的民居,更远的是嵯峨的崇山峻岭。我猜想,画家构图大概就是以我们的东河作为最原始创作题材的,然后又作了巧妙的艺术加工。不然,画作为什么与我们东河的景色竟如此接近。

不知何时,东河旖旎风光荡然无存,满目的脏臭不堪。诱人的菜园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养猪场和羊圈。其主人清扫时,用水管直接把粪便冲入河道,小河成了蚊蝇滋生之所。常年生活在他乡的我,一日沿河道逆流探寻,所见现象与我们村庄惊人雷同,建筑垃圾也被恣意倾倒在河道内,废弃塑料袋在河边高的矮的树杈上招摇。也有将水流围起来蓄水的,但异味刺鼻。上游如此污浊,下游还能好吗?很难想象,它流经市区时究竟会是一副什么模样。日夜川流不息,汩汩流淌了百年、千年,甚至更长时间的东河,的确已徒有虚名,再也看不到她往年的靓影了,甚至连一粒干净的沙子了也难以寻觅。

曾到东河里沐浴的姑娘们,可否还记得当年夏季河水的清澈和凉爽?如今,村里爷爷奶奶辈像东河一样,永远地睡着了,唯有进入耄耋之年的父辈和我们这一代,还珍藏着东河的飘逸和洒脱。对下一代再下一代来说,根本没有了东河曾风姿绰约的概念了。

大地广袤,河流纵横,村东的小河可谓普普通通,但为什么让我无法割舍心中的怀想?夜深了,我依然无眠。我仿佛听见河边野草拔节的憧憬,仿佛看见野花开放的执着。东河瞬间在我们的视野里消失了,希望的田野上少了一条欢快流动的血脉,家乡的文化史上少了一个美丽律动的符号。

意蕴深邃而又多彩多姿的乡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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