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 娉

艳丽的花朵，开在指尖。

是风的信子，从陇南刮了二千年，抚过秦砖，摸过汉瓦。

在中原大地上开出火红的花朵，在指尖讲述一个千年的期盼。

是燃烧的火焰，执着的信念，增智添巧的愿望，在七月流火的夜里燃成闪亮的星星，挂在万里高空。

夜里的明灯。

明灯的指引下，花朵走上姑娘的纤纤细手，在指甲上开放，艳丽，持久。

美丽的梦开在指尖。

花开指尖，在七月。

我说的是包指甲。

为了这个盛大的节日，父亲买来明矾，兄长割来苘麻，姐姐挑选小桃红的花朵（上大学后才知道小桃红学名凤仙花，俗名叫指甲草），奶奶将麻叶一个个挑选，再一个个码好，将麻秆上的麻皮剥下，辟成一根根细绳。傍晚，妹妹将一朵朵、一枚枚花儿放入石臼，加入明矾，千锤捣、万锤砸，研成花泥。细细收入瓦罐或瓷碗，单等妈妈早早做好晚饭，这段时间，特别漫长，等得心慌，盼得心急。

吃了晚饭，姐妹们就开始包起指甲。

将花泥放上指甲盖，手指放入心形的苘麻叶，左包右裹，缠上奶奶辟好的细麻绳。食指留下来，留下一个“烧火棍”，食指不能包，其他的指甲全包上，是方便夜间如厕，还是绘画艺术的留白？

不管了，不管了，单等着一觉醒来，伸出双手，比一比谁的好看，哪朵花开得深，哪朵花开得艳……

梦浸满了小桃红和苘麻叶的清香，梦里开花，梦里舞蹈。

这种全家总动员，外加强烈的仪式感，在小小女儿的心中，“包指甲”充满了兴奋、诱惑、神秘和温馨，仿佛登上了一个新的台阶，获得了十八般武艺，裁剪缝纫、绣花织布都将通过这开花的指尖引领，到达梦寐以求的殿堂。指尖上的花朵，瞬间堆上心头，原野上刮过甜甜的春风。

怀揣这隐秘的小小心思，常常望向银河，对着那织女星细细诉说……

“我要有你的心灵手巧，我要遇到牛郎般忠厚勤劳的痴情郎。”

传说，在七夕的夜里，织女与牛郎相会的时刻，双方互诉衷肠，表达相思之苦，未婚的少男少女，葡萄架下，南瓜秧里可以听到“爱的蜜语”。我和姐姐哥哥妹妹，趴在我家地头南瓜秧下，痴痴等待，不肯回家，终是等到过了午夜时分，什么也没听到，倒是落一身蚊虫叮咬的疙瘩沉沉睡去，最后由姐姐把我背回了家。

第二日，追问家长，爸爸总是莞尔一笑，不答；再去问奶奶，奶奶笑声如铜铃“哈哈哈哈……”

如今细忖之，这一习俗，除了大人捉弄孩子取乐之外，更有深一层的意思，为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提供一个幽会的机会和借口，这样理解，“七夕”是真正的中国情人节啊！那么女儿七夕前包指甲也完全就是“情人节”的序幕：花朵开在指尖，心情如美丽的蝴蝶翻飞，一路蹦蹦跳跳去会心仪的少年，浪漫如斯，美好如斯……

据说绣花高手兰姐姐和民兵连长建军哥哥，就是一个七夕之夜在葡萄架下偷听牛郎织女的情话，彼此听到了对方的心声，建军哥哥悄悄拉住了兰姐姐那开满鲜花的纤纤细手……

那是一对儿方圆百里都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啊。

美好的愿望遍植每一个人的心中，根植于中华大地。

你看！家家户户，房前屋后，地头田角种满了小桃红。花儿朵朵随风摇曳，似歌如画，花朵一旦开上指尖，女儿变凤凰，巧女变仙女，凤仙花的名字是不是也暗含了这一层意思呢……

凤仙花里，有智慧，有浪漫，更有着伟大民族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期盼……

幸福的花朵，开在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