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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子黄的时候是没有声音的。

——题记

第一章

这是一个很特殊的地域,地名叫梅陵。

历史上,这是一块水淤地,也叫冲积平原。有的说,这块平原是黄河“滚”出来的。早年,黄河连年泛滥,滚来滚去,就“滚”出了这么一个地方。也有的说,这是黄河跟淮河“斗”出来的平原。两河相遇,黄河想把淮河“吃”掉,淮河想把黄河“撵”走,经多年搏杀,几经改道,水滚来滚去的,结果是两败俱伤,就淤积出这块平原来。说起来这里曾经是黄河、淮河的交汇之处,但你却看不见水,水在三尺以下或是更深的地方。早些年挖三尺就可以见水了。但现在不行了,得挖得更深些。但水还在,水渗在土壤里。据说,下边有暗河。

这里不仅是楚汉交汇、南北中转之地,还是绵软之乡。当太阳转到这里的时候,好像和气了一些,就像是一个眯着眼的、没有了脾气的小老头。这里的风也偏柔和,面面儿的,不暴不烈。风刮过来的时候,就像是一个面恶心善的老太太。这里也刮大风,但声音大过速度,漫卷着唿咙一阵子就过去了,无伤。就像是要提前告诉人们,注意些吧。

梅陵是一个特别适宜植物生长的地方。这里一马平川,雨水丰沛,常年平均气温17.1摄氏度,而且四季分明。更重要的是,这里的土质偏软、透气性好,俗称为“莲花土”,也被称为“中壤”。沙土地为“轻壤”,黏土地为“重壤”;沙土地透气好,但不易保墒;黏土地墒情好,但易板结。而这里的“莲花土”,在轻、重之间过渡,特别适于苗木生长。所以,自古以来,梅陵人赖以天地的赐予,大自然的厚爱,除了种植小麦之外,几乎家家种花、养花、卖花,成了一个出花匠的地方。

花匠老刘,本名叫刘全有,原是梅陵芽口村人。因祖上辈辈养花,家族中常有人在外地给人做花匠。因此私下里曾被人称为“弓背家”。“弓背家”虽略含贬义,但最早是说这家人的“饭辙”是用独轮车推出来的,是卖花人的意思。后来的引申义是说这家人辈辈出大花匠,这“弓背家”则成了芽口有名花匠的标志了。

传言说,刘家种花是从宋代开始的。但刘氏已无家谱。记忆中,关于刘家的花卉种植,仅上溯到清代,那也是祖上关于推着独轮车去开封卖花的一些口口相传的往事记述。当年,从梅陵到开封,八十里路,这是刘家祖先用独轮车推出来的一条弯弯曲曲的“饭辙”。

到了刘全有这一代,俗称的“弓背家族”已四散于全国各地。留在芽口村的只有刘全有这一支了。改革开放初期,刘全有也曾被人请到黄淮市人民公园做过几年花匠,不知怎的,突然就回来自己干了。老刘这人偏瘦,微弓,深眼窝,耷眉,一脸的古铜,阳光在血管里沉淀成一丝丝的红斑,皱纹里有风霜染就的沟壑,加上腰里常年挂一条擦汗的白毛巾,走路默默的,看上去就像是一行走的老树桩。他平时也不大与人来往,曾被村里人习惯性地称为“弓背刘”。多年后,当他被市里册封为“园艺大师”的时候,就没人再敢这么叫了。熟悉他的人,近人,都叫他另一个绰号:“铁手”,或“铁手师傅”。

老刘的手的确跟别人的不一样,老刘的手是有神性的。老刘抓一把土,在手里捏捏,就知道它是重壤、轻壤,或是中壤。“文革”后期,老刘有一段时间偷偷地去给外地一家公园搞松柏造型,那双手常年与松刺、柏刺打交道,练就了一双扎不透的铁掌。特别是他的两个大拇指,竟长出了“肉猴”,“肉猴”割了一茬又一茬,后来就成了可以当工具使的“肉钉”了。再后他成了有名的植梅人,有了自己的梅园,常年跟古树桩和铁丝打交道,手上的皮脱了一层又一层,指头肚上的老茧已厚到了刀都割不破的程度。土与血、铁与血、梅桩与血已亲为一家。据说,哪株花快要死的时候,抹一点老刘手上的血,那花兴许就活了。当然,这都是传闻。

刘全有被册封为“园艺大师”后,在社会上传得最广的还是他那盆梅花。这株蜡梅一直是花匠老刘的心肝宝贝。

这是一株古桩梅花。古桩是从四川大巴山深处挖出来的,至少有三百年以上的历史,种子是从浙江天目山采撷后优选的野生质源,经东西杂交嫁接,尔后精心培育。这期间死了三回,又活了回来。那年冬天,窗外寒风凛冽,瑞雪纷纷,它突然就开花了,黄灿灿的,蜡色如染,晶莹剔透,似倒挂的金钟,奇香无比。在这棵三百年的古桩上,首开的这第一朵梅花,着实惹人怜爱,老刘眼里的老泪秃噜就下来了。于是老刘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化蝶”。

花匠老刘在这株梅树上花了十八年的心血。十八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老刘眼里,这就是他的“孩子”,他看着它一天天长大。一直养到了十八年头上,才成了一株名为“化蝶”、形似“倒挂金钟”、被人称为“中华梅王”的极品。

在一个时期里,花匠老刘最值得骄傲的,并不是他的梅花,而是他的儿子。他那个小名叫“爬叉”,大名叫刘金鼎(小时叫刘金定,上学后他自己更名为刘金鼎)的儿子,很是争气,大学毕业后,从副乡长一路升上去,后来当官当到了黄淮市的常务副市长。还有人说,马上就是市长了……一度,梅陵全县人民都奔走相告:花匠老刘的儿子,当大官了!

这时候,人们再介绍老刘,就说:这是刘大师。或说:这是市长他爹!

很多年过去了,副市长刘金鼎仍然记得,那行走在路上的“咯咯噔噔……”的车轮声。那时他就睡在父亲推着的独轮车右边的第二个草筐里,头上捂着一床破被子,屁股下垫着一铺小褥子,像猴子一样半蜷在筐里,枕着花香,枕着“吱吜、吱吜”的车轴响。等他醒来的时候,他会听见父亲自言自语地说:到洧川了。

洧川离梅陵四十里路,是刘全有中途“打尖儿”的地方。再走四十里,就到开封了,那是他卖花的目的地。

那时候,刘全有是偷着去卖花的。“文革”中,上头不让养花了,所有的养花人都到大田里种棉花去了。花匠刘全有为了挣钱贴补家用,就在家中的院子里打了一道隔墙,在夹道墙里偷偷地养花,养到年关的时候,再悄悄地推到开封去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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