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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寅恪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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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寅恪的自尊

♣ 陈鲁民

国学大师陈寅恪是个特别自尊的人,孤高自赏,矜持自律,一辈子不仰人鼻息,不曲意逢迎,不委曲求全,不随波逐流,不趋炎附势,而宁肯自甘寂寞,受人冷落,甚至不被人理解。

陈寅恪与鲁迅是赴日留学三年的同学,共住一舍,朝夕相处,关系十分融洽,学问上也互相切磋。回国后,陈寅恪也和鲁迅经常联系,鲁迅出书后总是不忘给陈寅恪送一本,并且不时在日记里提到与陈寅恪的交往。但奇怪的是,陈寅恪从上世纪20年代后期开始,却从没有在书面或口头有只言片语谈到鲁迅,此种反常行为令人不解。一直到晚年,陈寅恪才透露,因为鲁迅的名气越来越大,最后以“民族魂”的大旗覆棺盖椁,继而成为“先知先觉”和“全知全觉”的一代圣人,他怕言及此事被国人误认为自己像鲁迅所说的那样成为“谬托知己”的“无聊之徒”,然后“是非蜂起,既以自炫,又以卖钱,连死尸也成了他们沽名获利之具”。所以,陈寅恪对于与鲁迅曾是同窗好友的经历从不提及。联想到当今一些以攀附名人为荣,“谬托知己”以提高自己身价的名利之徒,拿肉麻当有趣,以炫耀来贴金,何其浅薄虚荣,与陈寅恪先生的人格相比不啻天壤之别。

1936年春,中央研究院开会,邀请清华大学教授陈寅恪出席。陈考虑再三,致信傅斯年决定不出席。信中说,他“踟蹰久之然后决定”,主要原因是他不想请假,这倒不是说请假会扣工资,会影响待遇,而是因为“清华今年无春假,若南行必请假两礼拜,在他人,一回来即可上课,弟则非休息及预备功课数日不能上课,统合计之,非将至三礼拜不可也。”一个著名大学教授,学富五车,满腹经纶,讲那些重复课还需要“预备功课数日”吗?但别忘了这是陈寅恪,他的讲课一向与众不同,坚持“四不讲”:“前人讲过的不讲,近人讲过的不讲,外国人讲过的不讲,自己过去讲过的不讲,只讲从未有人讲过的。”要做到这一点,对一般人来说,几无可能,即便对饱学之士陈寅恪来说,也是个挑战,是自讨苦吃,但这更是对学生和学问的一种尊重和敬畏,没有“预备功课数日”的精心准备,确实难以做到。

其次原因,陈寅恪还另有一层考虑。他认为:“别有一点,则弟存于心中尚未告人者,即前年弟发现清华理工学院之教员,全年无请假一点钟者,而文法学院则大不然。彼时弟即觉得此虽小事,无怪乎学生及社会对于文法学印象之劣,故弟去学年未请假一点钟,今年至今亦尚未请一点钟假。其实多上一点钟与少上一点钟毫无关系,不过为当时心中默自誓约(不敢公然言之以示矫激,且开罪他人,此次初以告公也),非有特别缘故必不请假,故常有带病而上课之时也。”

为了自己和文法学的尊严,陈寅恪“心中默自誓约”,绝不轻易请假,有时甚至还带病上课。须知,当时,陈寅恪是清华四大导师之一,名满天下,学术地位如日中天,人称“教授中的教授”,学问被傅斯年称为“三百年来第一人”,请几天假去开个学术会议,是再正常不过的区区小事,而且与学校规章制度并不相悖,但他却为了尊严和“心中誓约”,不肯稍有苟且。高风亮节,令人高山仰止,这样的大师,今天还有吗?或许早成广陵绝唱了。

记得陈寅恪的好友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有这样一段评论:“三代以下之诗人,无过于屈子、渊明、子美、子瞻者。此四子若无文学之天才,其人格亦自足千古。”同样道理,陈寅恪即便没有纵横古今、贯通中西的学问,其自尊自爱之人格亦自足千古、流芳百世。大师风范,由此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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