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袁占才

我没有惊心动魄的爱情经历，但我常常沉浸在古典爱情里不能自拔。相信不少人都有这种感受。古老的爱情故事像鲜花一样生动了几千年，像一坛埋入地心深处的“女儿红”，时间愈久，便愈加绵甜醇厚，无论其是悲剧抑或喜剧，总叫我们涕泗横流。漫长的历史长河孕育出了无数可感可叹的古代爱情。正因此，这些生生死死的古代爱情成了诗歌戏剧，成了爱情的经典。

我一直认为，古代诗词中，唯爱情诗词成就最高。古代诗人把这一类伟大而永恒的主题切合自己的感受讴歌描写得深刻到无以复加的程度。把两情相悦时的种种心理插上翱翔的翅膀，飞越过时空的阻隔，升华成超乎寻常的想象。仿佛古代诗词是单为爱情诞生的，因了爱情，古乐章才如此璀璨辉煌。字字珠玑，文字的组合蕴含入爱情的蓓蕾花果，便产生了无穷的张力，美妙的音韵自几百数千年前的诗人手中弹拨而透过，无论轻拢慢捻抑或乍然訇鸣，把你笼入到一种怦然心动感同身受的情景之中。“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窈窕淑女，寤寐求之”……这些《诗经》中连作者名字不知其谁的诗句，令人恐极尽铺陈亦难传其神韵。“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寥寥四句，岂不就把男女幽会前心急如焚之美好心态表露无遗？“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今天痴男怨女们的山盟海誓，比之千年前这一对坚贞不渝的绝唱是不是已经感到了苍白无力？敢不敢承认自愧不如？

天涯海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古代由于交通不便，战祸不断，情人分开，夫妻别离，此后相隔千山万水，生死茫茫，相互空劳牵挂实在又放心不下，清夜漫长，谁个不起相思？相思始知海非深。一寸相思一寸灰。这便时时想起昔日相恋相爱的情景，沉醉在过去美好的时光中不能自已，“春欲暮，思无穷，旧欢如梦中”。此情可待成追忆，所以，古代爱情诗中相思诗词占了很大比重。“月不长圆花易落，一生惆怅为伊多”“为伊消得人憔悴，年来流恨几时干”“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这些都是直抒胸臆的诗句。古代没有火车飞机，没有手提电话，杨贵妃想吃鲜荔枝，还得飞马从四川运，待运抵长安却也已经枯萎了。布衣男女的相思实际也是无可奈何，恨到极处亦难到天涯，排遣不开时则积忧为“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了。有捎书带信之人，一行书信千行泪地写成，亦未卜何日夫君才能接到———思念深时，竟会产生错觉，“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可惜的是喜鹊也常常不理解春闺怨女的心情，不能够把郎君送回———思念深时，竟会产生幻觉，“打起黄莺儿，莫叫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刻骨相思，竟把自己幻化成一只飞鸟，于梦中正飞越万重阻隔欲到丈夫戍边之地。情痴更兼意淳。正因了体会的不同，这些五彩缤纷的感人肺腑的思念，把古典爱情阐释得更加深刻，过滤得更加纯洁神圣。

古代美丽的女子隐匿在乡间，鲜花一样一朵朵开在山野，除了皇宫的选美，多就花开花谢，终老村野，她们很少能在世人面前展示自己的美丽，可不像现在，当明星做模特上杂志封面。古代四大美人的有口皆碑那是因其在古典爱情中关联政治才承传出一段段佳话：采桑女罗敷的史传千古则因其贫贱不移的高尚心灵；令老百姓赞叹不已、谈论不休的“梁山伯与祝英台”“董永与七仙女”“许仙与白蛇”等，则是因为我们于苦难中赋予了这些爱情更为传统的审美意趣和人生向往。这并不是说古典爱情完美无缺，古代婚姻的一妻数妾，从一而终等都不可取，但令人的泛爱主义又有几人心中珍藏有一段纯洁的爱情。那些圣女般看似超凡脱俗的胭脂女孩一个个招摇过市顾盼生情，撩拨得你心旌摇颤。待掀开面纱又有几人不是浅薄无知腹中空空，一朝又去傍了大款。

相比之下，现代爱情比古代爱情是逊色和退化多了；对于爱情的理解和实践，也平淡肤浅多了。因了生活的浮躁和喧嚣，爱情已不再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小夜曲，而是灯红酒绿的奢侈；因了交通和信息工具的发展，爱情也不再是“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以及“风吹荷叶动，无夜不摇莲（恋）”的意境；那些深沉、含蓄、韵味无穷，鲜活了唐风汉月、厚重了历史的千古绝句也已很难再产生。借此，现代爱情比古典爱情，怎不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