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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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岁·重阳抒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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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看,校长也就四十来岁的样子,虽然鬓角处有白发,但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一张古铜色的脸像丘陵一样,却也棱角分明,三道抬头纹呈沟状,似有老日头晒出的底子。牙根上有陈年黑渍,那一定是吸烟过多的缘故。这人个儿虽不高,但气宇轩昂,两眼放射出逼人的光芒。他穿一件对襟的、手工缝制的、有双排盘式布扣的白棉布上衣,下边是牛仔裤,脚下是一双圆口布鞋(脱在门外的那双是旧的,这是一双新的)。如果单从面相上看,他的底版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特别是口音,是梅陵老东乡特有的,四、十不分,那是含在骨头缝儿里的东西。

也许,见刘金鼎浅浅地坐在沙发的边沿上,欠着个屁股,神色不安的样子,让他陡然生出了怜爱之心。校长突然指着刘金鼎说:“多好的孩子呀。之长,咱老家的孩子,你别给带坏了。”

谢之长说:“也就是看看老舅。让金鼎认认他舅姥爷的门儿,没拿啥。”

校长沉着脸,想了想,又摆了一下手,说:“酒,咱中午把它喝了!烟就不说了。记住,没有下次了。”

谢之长说:“中午就不在这儿吃饭了吧?你忙。”

校长喝道:“胡说!老家来人了,我连顿饭都管不起么?”

谢之长说:“也不是。你太忙……”

校长说:“不是要说孩子上学的事么?就在这儿吃。敢走,下次就不要来了。”

气氛缓和下来了。刘金鼎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校长虽执意要请老乡吃饭,可他看了一下表,却说:“抱歉,内人不喜欢热闹。走,咱去外边吃。”

后来,在去吃饭的路上,谢之长告诉刘金鼎说:“别看校长平易,人家可是大官!”尔后又贴近他的耳朵,悄悄说:“惧内。怕老婆。”

饭是在“农科大”小食堂里吃的。小食堂里有几个包间,校长随便挑了一个,领着他们走进去。尔后,由校长请客,点了四个菜一个汤。很简单:一个油炸花生米,一个五香猪蹄,一个鱼香肉丝,一个葱爆羊肉,还有一个酸辣鸡蛋汤,主食是两碗米饭外加一碗面。校长说,他还是喜欢吃面,筋道。待菜上齐的时候,校长举起筷子,说:“都别拘束,开吃。”接着,他又补充说:“之长,把酒打开,喝了它。不过,内人有交代,我酒量不大,不能超过二两。”

然而,当酒喝起来的时候,就不是二两的问题了。谢之长很会敬酒,他敬的每一杯都是有理由的……喝着喝着,校长的话匣子打开了。校长说:“我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读书的时候,你知道我吃什么?每天一个‘汉堡’,就一个‘汉堡’。饿得我前心贴后心。没办法,每天囚在实验室里,饿极了的时候,我偷吃过实验室里育的麦苗……”

喝到一定的时候,校长醉眼惺忪,突然指着刘金鼎说:“我就一个女儿。我要有你这样一个儿子就好了。”

这时,谢之长不失时机地说:“这就是自家孩子,认你门下吧。回头让他多来看你,有啥事,你就吩咐他。”

此刻,刘金鼎赶忙站起,说:“不能让校长再喝了。”说着,他先是走到包间的门边,从盆架上取了一条毛巾,又从热水瓶里倒了一些热水,拧出一条热毛巾,叠成方块,双手捧着递给了校长。待校长擦了把脸,他又接过毛巾,退回身子,再一次来到校长身前,双手递给他一个牙签。这一切他都是悄没声做的。

校长说:“金鼎是吧?”

刘金鼎说:“小时候,我爹托人给我掐过八字,说我五行缺金,给我起名刘金定。这刘金鼎,是后来我自己改的。”

校长说:“哦,金鼎,重器呀。好。我记住了。”

这个日后被刘金鼎称作“大贵人”的,还真不是一般人物。

刘金鼎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已经有了很多“闪光”的头衔:留美博士,“农科大”副校长,首席小麦专家,农业部专家组顾问,国家“863”计划评委等等。四年后,刘金鼎大学毕业的时候,他已是主管农业的副省长了。那年他四十七岁。

据说,由于他口碑好,又是国内难得的专家型“人才”,有人预言,他还会往上走。

这人叫李德林,梅陵人氏。每每打电话的时候,自称:老李。

刘金鼎自从遇上老李之后,命运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认为,他人生的每一步,与李德林都是有关系的。所以,当刘金鼎当上黄淮市的常务副市长时,他不再称“校长”了,改称“老师”,恭恭敬敬的。

“老师”并没有教过他。“老师”是搞“基因工程”的,而他在“农科大”读的是“农机系”。他只是在阶梯教室里听过老师的大课,讲的是“遗传基因”,他没听懂。

说实话,刘金鼎不喜欢“农机”,他压根儿也没想读这个“农业科技大学”。可他是“保送”的,没有选择的余地。当年,当他第二次见到老李的时候,李德林曾经问过他:“想读什么专业?”他嗫嚅的,他不知道读什么好。李德林手一挥说:“读‘农机’吧,国家很需要这方面的人才。”

“农科大”这四年,他可以说是一天天熬过来的。功课方面,由于他人聪明,虽然不喜欢,也都还过得去。在这四年里,他倒是读了很多小说。比如《林海雪原》里那个“小白茹”,那暧暧昧昧的情愫是他非常喜欢的,有一段时间几乎成了他的“梦中情人”;还有那个被小白茹追求的“203首长”,他特喜欢这个叫法,“203”,多神气呀!比如看《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他甚至在文字里闻到了女人的香气。当年,这还是一本禁书,是同学们之间相互传着看的,让他看得欲火中烧,半夜在操场上跑了好几圈。比如《九三年》,一个微不足道的失误,造成了巨大的失败。可当失败来临的时候,那个老侯爵,立在战船的一角,炮弹在身边滚来滚去,那种面对失败时的镇静,都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真是个老贵族啊!比如《蓬皮杜传》,一个法国的中学教师,就因为口才好,后来居然成了总统……一直到多年后,他才明白,上大学时,他读的不是“农机”,他读的是“人生”。

那时候,他倒是很想轰轰烈烈地谈一场恋爱。可“农机系”没有一个漂亮姑娘。也许是读小说把他的“标尺”读高了。在他眼里,“农机系”的那些女大学生,一个个都长得歪瓜裂枣的。偶尔,他会想起王小美,想起洧川中学那些相互递“纸条”的日子,很美妙呀。可是,他打听不到王小美的消息。

谢之长倒是有到“农科大”来过几次,他是想托校长给帮着联系些花卉生意。可每次都被校长给“撅”回去了。校长一口回绝,毫不客气地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这里是大学!”私下里,谢之长曾对刘金鼎发牢骚:“这个老李,当这么大的官,一点忙也不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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