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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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还是特意嘱咐金鼎,要多去老李那儿“走走”,眼皮子活一点,勤快一点,将来毕业时,争取能分一个好去处。

可是,作为一名大学生,刘金鼎很难见到老李。校长太忙了。他曾到校园后边那个幽静的平房院里去过几次,见过校长夫人几面,可每一次都被很不客气地“请”出来了。

接下去的一段时间里,他每个星期天都去给校长扫一次院子。校长夫人并没有出来,也没有再赶他走。他也知趣,扫了就走,也不说什么。

有一次,校长夫人突然从屋子里走出来,看了他一眼,说:“听老李说,你是‘农机系’的?”

刘金鼎赶忙回道:“是。”

校长夫人说:“老家是梅陵的?”

刘金鼎说:“是。”

校长夫人说:“别扫了。去办公室找他吧。”

这一次,夫人对他和气多了。可校长夫人从没“请”他到房间里去过。一次也没有。

那是临近毕业的时候,刘金鼎在办公室见到了李德林。李德林仍然是一点架子也没有,对他仍然很热情。李德林说:“小老乡,坐。抽烟么?来一支。”

刘金鼎说:“不会。”

这时,李德林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他拿起火柴匣,又放下了,说:“你年轻,不吸好。”过了片刻,他问:“毕业了?”

刘金鼎说:“毕业了。”

李德林摇了摇头,喃喃地自语道:“是啊,我也要走了。”他的语气里竟然带一点忧伤。

往下,他突然问:“你说,走了好么?”

刘金鼎知道,前一段,学校里都在私下悄悄地议论,说李副校长已经内定为副省长人选了。看来,这是真的了。刘金鼎说:“好。太好了。当然是好事了。”

李德林说:“好事?”

刘金鼎说:“好事。咱梅陵老家那边,出一大官,不知有多高兴哪!往后,您就是省长了。”

李德林说:“未必。”说这话的时候,他显得有些迟疑,忧心忡忡的。说着,他“嚓”地一下划着了火柴,把烟点上,吸了几口。

也许,李德林觉得他是家乡人,差着级别,也差着辈分,不妨事。就把话说得更近了些。李德林说:“小老乡,给你掏心窝子说,我其实就是个育种的。种种小麦,给学生们上几堂课,尚可。干别的,实在非我本意。”

刘金鼎说:“您是国家级专家。一个副省长,有啥不能干的?我看,当省长也是早晚的事。”

李德林摇摇头,笑了。说:“年轻人,口气不小啊?你倒说得轻巧。这一步迈出去,也许就回不来了。”

刘金鼎愣了一下,不知往下该怎么说了。既然都当省长了,还回来干什么?列班“庙堂之高”,那当然是要一直往上走的。

李德林把烟掐了,说:“小老乡,你知道么,当这个副省长,内人坚决反对。”

往下,李德林又自言自语地说:“她是希望我能种出一个‘哥德巴赫猜想’……这是不是‘天方夜谭’?”

说到“校长夫人”,刘金鼎不敢乱插嘴了。可他也说了一句很重的话。他说:“家乡人民都希望您当这个省长。”

李德林说:“不说我了……头疼。说说你吧。毕业了,有啥打算?”

刘金鼎热切地望着他,却不开口……

李德林说:“想留校,是吧?”

刘金鼎仍不开口。只说:“我听校长的。”

李德林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几步,说:“留校么,也不是不可以。可你是学‘农机’的,还是到基层去吧。到基层锻炼几年,对你有好处。”

刘金鼎虽然一百个不愿意,但他仍然说:“我听校长的。”

李德林说:“这样,我给你写个条儿,你拿上,回梅陵吧。”

当李德林说写个“条儿”时,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已经在用副省长的语气说话了。

手里拿着校长写的亲笔信,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刘金鼎万分沮丧。他是极不愿意回梅陵的。上了四年大学,又倒回去了。这算什么呢?他甚至有一点怨恨。心说,您老人家都快要当省长了,怎么就不能在省城给找个合适的地方呢?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张“条儿”,居然有很神奇的效用。等过了一些日子,他才明白,下基层,这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一步。

那年七月,刘金鼎背着铺盖回到了梅陵。

回家后,他一连睡了三天,心里沮丧透了。是啊,读了四年大学,又背着铺盖卷回来了。他甚至都觉得没脸见人。

花匠刘全有见儿子回来了,心里自然高兴。可儿子闷闷的,并没有给他多说什么。这些年,常年跟花草打交道,他的腰弯得厉害,人越来越老,话也越来越少了。儿子回来,他就问了一句话:“城里,还好?”刘金鼎觉得他观念太落后,哼了一声,没理他。刘全有见儿子不吃不喝,一直在床上躺着,心里发急,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他去儿子的房里扭过几圈,摸摸头,见他不发烧,就又退回去了。

一天夜里,刘全有蹲在儿子的床头,默默地说:“还有几盆好花,你想送谁,就送吧。”

刘金鼎是回到梅陵的第十天,才把“派遣证”交到人事局的。他想,我好孬也是大学毕业,至少也该把我留在县城吧?在县里,有两个较合适的对口单位,好一点是农业局,差一点的农技站。能去农业局那是再好不过了。不行,就农技站呗。本来,他还可以托“谢大嘴”,让他再给跑跑。可求人次数太多,不好张嘴了。老李给写的“条儿”,他也没有交出去。他想等等再说。

谁知道,一个月后,分配方案下来了。他分到了全县最偏远的庙台乡农技站。他找人问过,庙台乡农技站就三个人,一个站长,两个技术员,工资都发不下来,还被人称作“卖种子”的(卖了种子才发工资)。他去了,将是第四个“卖种子”的。这时候,他后悔了。他后悔没有早一点把“条儿”交出去。

当时,刘金鼎没有交出副省长写的“条儿”,也是有原因的。因为他偷看了内容。在信上,老李的意思,就是希望把他派到基层去。这可好,没有“条儿”,他就已经到最“基层”了。

于是,刘金鼎大着胆子,找到了县政府办公室。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姓唐,人也面善,看上去甜丝丝的。当天他值班,唐主任问:“你找谁?”刘金鼎说:“我找薛县长。”唐主任笑了,说:“你知道县长有多忙么?啥事吧?”刘金鼎说:“我给他送一封信。”唐主任说:“如果是上访,右拐,去信访局。”刘金鼎说:“不是上访。我送一封省长写给他的亲笔信。李省长说,让我当面交给他。”听了这句话,唐主任站起来了,说:“你请坐。”说完,先是走到一旁,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尔后,匆匆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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