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郑志刚

有两条“门神”般的汉子，为保卫郑州，立下过汗马功劳。到2022年，这事儿就整100年了。

2017年的秋雨缠绵个没够，像是有话要说，却又欲言又止。是啊，百年光阴，把两个在烽烟中穿梭的军人，遮罩得含含糊糊。或许只有人民公园南门内的那棵老槐树，还能够在都市的熙来攘往之中，闭目澄心，去默默擦亮那两张英武的面庞。

彭象乾、胡景翼——大嗓门叫吧，回应你的是银杏树飘飘悠悠的叶片儿，还有漫天的霡霂闲愁。这两位军人不是当红明星，没有珠光宝气，但他们曾经用生命护卫过我们生活的这座城池。

“百战奠山河，革命勋勤昭国史；万人空道路，中原庙祀报元戎”——这是大书法家于右任亲撰亲书的一副十二言楹联。斯联镌于青石，装嵌在郑州市人民公园南门。碑风帖韵的魏体行书，神气浑穆、线质圆劲，雄厚而不乏松活，端的是巨匠手笔。

于右任的这副对联，为其陕西乡党胡景翼而制。胡是爱国将领、民主主义战士，可惜只活了33岁，病逝于开封。那是军阀混战的民国时期，1922年4月，直、奉首次战争爆发。冯玉祥乍到郑州，即遭河南督军赵倜夹击，幸得胡景翼驰援，困局始解。

而彭象乾，则是为保卫郑州安全而战死的，据说被流弹击中腹部，抬到大石桥南端时咽气。他原是直系军阀驻守郑州的一名团长，直奉首战，率五百余部属护城。1922年5月6日夜，赵倜命其弟、河南第一师师长赵杰乘虚袭郑。激战中，彭浴血阵亡。

1925年10月10日，地方工商界在彭象乾殉身处（约今人民公园西南角）建成“铭功园”，并为其塑立骑马铜像，树碑铭功，上刻“护国佑民”四字及阵亡将士姓名。后来，据说铜像被侵华日军所掠，原汉白玉碑记于“文革”中遭毁。1955年冬，人民公园接收彭公祠时，五座凉亭、正殿及其他房屋共186间，均已破败朽颓。迭经修缮，得成今日模样。

现在，我在丝雨如织中访旧。由西门入，至南门出，因为两条铮铮铁汉，人民公园显得熟悉而又陌生。我慢慢走，细细品，任凭一份感激在冷雨中燃烧。守门的是门神，那么，彭象乾在西门，胡景翼在南门，是不是人民公园的一对门神呢？进一步想，算不算得上是郑州这座城的秦琼、敬德呢？

公园西门内，一片白石码砌的方台之上，有五座翘檐飞角的仿古六角凉亭。亭子西北方不远处的草坪里，竖着汉白玉残碑。俯身细察，繁体楷书隐约：“四十三团二营书记长马垂勋、四十三团十连连长陈宪瑞”等，还有人名若干“张振忠、刘德善……”。碑与亭，便是为纪念彭象乾而建的“彭公祠”的遗迹了。

民国十四年，“铭功园”落成时曾有开园辞：“‘铭功’彭公官阶高，死尤奇，特铸铜像，以资吾人之观感。其余则镌姓名于亭碑，共五百九十五人，俾同流芳于不朽。园大二十亩，周以铁栏，中植花木，前亭五，后祠堂五楹，间以宅庭，又呼为彭公祠。”此外，由“彭公祠”之名所捎带而至的，还有公园西临、眼下仍在的“铭功路”和左近的“彭公祠社区”。

1932年，冯玉祥、于右任等力主为胡景翼立祠。“胡公祠”1936年秋完竣，占地23亩，乃五楹单檐歇山式仿明清大殿建筑。落成之日，名流云集，盛况空前。当时57岁的于髯翁尤其用心，拨冗伏案，亲自撰书了楹联与碑记。相关资料说，1983年修缮施工，胡公祠发现了一块刊于1938年的石碑。碑嵌于墙，原为灰浆所蔽，碑文云：“郑州胡公笠僧祠碑记。富平胡上将笠僧既殁之八年……中华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富平刘守中撰文，三原于右任书……”到2008年，又在壁中新获碑刻8块，每块长约1.08米、宽约0.5米。碑上刻着国民军第二军暨陕西陆军第一师共610位阵亡将士名单，部分名字上方还镌有军衔。

胡公祠系列刻石所具有的史料价值，不言而喻。该祠的建筑特色以及祠前那对雨凿霜被的石狮，也都不容忽视。我踮着脚尖，透过锁闭的门窗，窥见殿内空空，唯北墙中部略东处，镶嵌黝黑一碑，碑阳额部居中阴刻“国士”二字，余不可辨。

“国士”已矣，唯有万千雨线牵扯着深秋的衣角。两座祠堂，日日在嘈杂中寂寥。一对门神，使郑州暗暗踏实。其实许多卓伟与壮烈，就悄然淡泊在你我身边。有一份恩，关乎城池，正被琐碎的欲望与烦恼悄然磨损。

你聪明的，想想吧，在这繁华为雨浆所覆的秋园，何妨肃容向祠，默念两条好汉的名字，去温热两颗军魂，静静升华一段贞凝的心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