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鲁民

被胡适誉为“中国一代才女”的林徽因，是著名建筑学家和作家，多才多艺，浪漫潇洒，爱情生活也丰富多彩，被许多心仪她的男人所宠爱。她和徐志摩的情感纠葛，和金岳霖的密切来往，向来为世人津津乐道，她给人的印象就是柔弱美艳多情，美女加才女又嫁得好。其实她还有刚烈决绝的另一面，是个有担当、敢作为的女中丈夫。

先说一件小事。上世纪30年代中期，林徽因声震一时，几乎妇女全把她当作仇敌，羡慕嫉妒恨。女作家冰心本与林徽因是朋友，但却因写了一篇小说《太太的客厅》而关系交恶。原来，由于林徽因夫妇二人的人格与学识魅力，很快在其身边围聚了一批文化精英，如徐志摩、金岳霖、胡适、朱光潜、沈从文、萧乾、陈岱孙、周培源、张奚若等。他们常在星期六下午，来到梁家品茗坐论天下事，林徽因往往语出惊人，主宰讨论，她家被时人称之为“太太的客厅”。看到冰心这篇小说后，林徽因便对号入座，很是生气，立即叫人送了一坛山西老陈醋给冰心吃，以影射冰心的吃醋。两人从此陌同路人，老死不相往来。这件事上可见林徽因的决断果然性格，疾恶如仇，恩怨分明，眼里揉不得沙子。

说到大事，那就是抗日战争时林徽因的大义凛然，威武不屈。战火烧到北京，林徽因一家被迫流落到四川，背井离乡，困顿不堪，1937年11月与1939年1月两次险些于日军的轰炸中丧命。林徽因三弟林恒是个飞行员，也于1941年在对日战争中壮烈牺牲，她悲痛欲绝，写下了哀婉长诗《哭三弟恒》。林徽因是家仇国恨集于一身，与日寇不共戴天。1944年，日军占领贵州都匀，气势汹汹，直逼四川。儿子梁从诫很害怕地问母亲：“日本人要是打进四川，你们怎么办？”林徽因淡淡说：“中国念书人总还有一条后路，家门口不就是扬子江吗？”就这一句话，就甩张爱玲等那些名媛十条街不止了，即便她没有后来那些建树，也足以顶天立地，傲睨世人了。可梁从诫当时就急了：“我在重庆上学，你们不管我啦？”林徽因说：“真要到了那一步，就顾不上你了。”后来，梁从诫回忆说：“我被母亲的凛然之气震动了。第一次忽然觉得她好像不再是妈妈，而是变成了另外一个别人。” 柔弱女子的不屈气节，令许多须眉丈夫自愧不如。

再说一件不大不小的事。1953年5月，北京市开始拆除牌楼，对古建筑的大规模拆除开始在这个城市蔓延，时任北京市副市长的吴晗担起了解释拆除工作的任务。为了挽救四朝古都仅存的完整牌楼街不因政治因素而毁于一旦，林徽因在一次会上与吴晗发生了面对面的冲突。同济大学教授陈从周回忆道：“她(指林徽因)指着吴晗的鼻子，大声谴责。虽然那时她肺病已重，喉音失嗓，然而在她的神情与气氛中，真是句句是深情。”为真理而据理力争，为正义而拍案而起，不屈服权贵，不惧怕上司，林徽因的铮铮铁骨由此可略见一斑。

从根上说，林徽因的父亲林长民就是个热血汉子，反对曹锟贿选，义无反顾，反对张作霖倒行逆施，不避斧钺，最终死于非命。她的堂叔林觉民、林尹民都是参加广州起义牺牲、同为“黄花岗七十二烈士”的大英雄。她的弟弟林恒是牺牲于抗战中的空军英雄。而第一个“睁眼看世界”的民族英雄林则徐则是她的远房亲戚。生活在这样的家族里，正气浩然，雄风弥漫，且不说遗传因素，血脉基因，就是耳濡目染，潜移默化，林徽因也会沾染上几分豪气，几分刚强。

她的墓碑上这样写着：这里长眠着林徽因，她是建筑师、诗人和母亲。其实，在我看来，再加上“英雄” 二字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