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韩心泽

一场大雪过后，气温持续下降，路边的积雪迟迟不能融化，被来住的汽车反复碾压，凝固成坚硬的冰坨，一锹下去也只能溅起星星的白色冰屑。

寒潮涌动的大街上，脸上、手上都能深刻感受到寒风的凌厉和尖锐。不过，对年届中年者来说，又一年的元旦已经过去，时光的飞逝感才是人生的真正寒流。

一寸光阴一寸金，这句话是父母与老师对每一个孩子必修的教导，但不管小孩还是大人，始终只会有少数人将这“金子”变现，多数人的时间，都如一页页撕下的台历、滥发的纸币一样随风飘落，大多数人的时间价值大多数时间只能等同于一个人的工资水平。即使台历早已淡出这个时代，手机随时随地为每个人精准地记录着时间每一秒的流逝，可惜依然无助于大多数人将光阴变现，现实的财富都已在支付宝上简化成了一溜数字，不断加快的生活与工作节奏，也似乎在持续强化着年月日时分秒的虚拟感。

时间的宝贵是没有疑问的，人生无非是在无始无终的时间直线上截取微不足道的短短一段线段儿，所以为珍惜时间，人们才用年月日时分秒对生命进行精雕细刻。可是这里的悖反是，庸人不珍惜时间，反倒觉得岁月漫漫，人生悠悠；“志士惜日短”，努力提高单位时间的利用率，结果流年的匆促感在“志士”这里反倒最强烈。奔忙不息的人生，也往往空余人生短暂的嗟叹！

过去的一年很厚，各项的工作与家事挤挤扛扛，充斥着庸庸碌碌的繁忙，难有闲暇的时候；过去的一年又很薄，时代的节奏不断加速，去年年尾的记忆还很新鲜，新一年的元旦祝福已如雪花般飘落在微信中，一年的时光似乎只有两个年尾的日历贴在一起的厚度。

县城和乡村确乎天高地阔，但基层对大多数人却是腾挪余地不大的空间。机关杂务日渐琐碎繁多，很多个上午、下午，身不离座，水不及饮，就到了正午，到了日落，人生的价值感却逐渐中空。所谓中年不惑，就是认可那些曾经厌恨的生存状态，为不得不接受的现实吧。可不怕释放生命的热量，就怕无谓的燃烧。一天天繁忙过后，岁月一堆灰烬，耗尽韶华与激情的人生，就像冬春之间的空心萝卜，外表依然光滑与光鲜，本该致密的内部肉质已然变成疏松干涩的絮状物。

杂草丛生无非荒秽，片刻得闲反觉充盈。记得上高中时，我喜欢夜自习时突然停电制造的那一片黑暗，可以在片刻间让所谓的奋发努力获得停顿的绝对理由。而不久前一次出行，飞机起飞前空姐关掉手机的提醒，让我获得了一小时内排除一切世俗纷扰的绝对理由，在生命的飞行模式中，任由遐思与身畔的白云嬉戏，安然地将人生的重负在蓝莹莹的长空离析散解。但飞机着地一打开手机，就有一串短信微信发过来，我的心魔立即收束成一缕浓烟，钻进现实世界的铜瓶里，并且亲手给自己加盖上生活与工作的牢固封印。

所以以前不盼望过年，现在却满怀对过年的期许，期许年假中有更多的时间将人生切入离线模式。虽然时光永远是条直线，顺流向前，并无让人生靠岸的节点，但岁月轮回还是赋予了过年一些特权，容许人生得到休整，思想得到沉淀，就像造化特意留给每个人的一张空白时光支票，让你随意支取，尽自己所愿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只是而今过年这张支票，也像小时候发到手的压岁钱，相当一部分很快被父母收走，我们的时光支票也会被单位的值班制度或临时任务，以及人情世故一段段收走，很多时候，我们手中留下的只是一把已经买不来什么的零钱。但是，我仍然很高兴积攒手中掌握的一点点零钱，尽力去购回自己失落在庸碌之忙中的梦想。

这个世界的节奏总是让人拧紧生命的发条，而又不过是围绕着生存的表盘在旋转。但一个人必须要收集手中点点滴滴的散碎时光，去滴灌我们空心化的人生。或尽可能多读一页书，涵养积郁的思想，随手记下一两句心得与感悟，暖热时光，让人生的诸般感叹交错沉浮，让墨香与心香盈盈满怀；也可以一边分担妻子的家务，一边打开一个知识服务APP，云淡风轻地听几节开脑洞的新课程，也从新知中触摸这个已没有程式，只有创新的时代即时的脉动。鬓角星星也，收拢碎片化的时光，也许还来得及在庸常中重塑一个旧梦中的自己。

一场大雪将四季一笔带过，也把过往轻轻虚掩。心中不由想起一首很老的校园歌曲里的一句歌词：“洁白无垠的大地上，该怎样留下脚印一串串？”仔细倾听内心的呼唤，我感觉这世界千帆过尽，留在心中的依然是一片浪奔浪流！

时光被不断碾平揉碎，在岁月的关节处，且容我把时间包扎一下。我不愿辜负时光，但愿时光终不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