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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兆娟 面条铺前摆开了一溜的或盆或篮,里面放着一团一团的湿芝麻叶。一个女子,朴素的衣衫,粗糙而淳朴的面容,对走过的每一个买面条的人打着招呼:“买点芝麻叶吧,刚打出来新鲜的。”记忆的轻愁便随着芝麻叶的皱褶走进岁月深处,郁郁青青。 在滚水里煮过的芝麻叶要捞出来,放到篮子里漏干水分,拎到平整的土场上倒下来,把芝麻叶在土里揉一个均匀,再四散得薄薄的,风和阳光很快就带走了水汽,芝麻叶变得蜷曲而干燥。收拢起来的时候手要拢着小心翼翼的,以免弄碎,回家把它挂在农家的房梁上,防鼠防潮。 吃芝麻叶的时候,需要提前抓出一把用滚水泡上。因为混有泥土,所以淘洗需要耐心细致,三五遍水揉透洗净,芝麻叶舒舒展展地躺在水里,一副历经沧桑的淡然与平和。待捞出挤出水分,切碎放入碗中,加入葱花、香油拌匀,就是一顿农家绿豆面条的点睛之物了。 我小时不爱喝芝麻叶面条。小孩子的嘴总是刁,爱吃香的有味的。不管妈妈怎样描摹打芝麻叶的辛苦:必定是炎炎的夏日,在太阳露头时就钻进一人深的芝麻地里,双手交替飞快揪下一片又一片又大又厚的芝麻叶,汗水湿透衣衫流下脸颊,再肩扛头顶沉甸甸的竹篮走回家中,生火烧水,入水翻煮……我依旧觉得涩苦难以下咽。 妈妈的攻心术目标转而锁定邻居美丽的大姑,说她的两条光滑的长辫子就是爱吃芝麻叶的结果。这一招直击我的软肋,立马觉得面条香不可言,喝得有滋有味,恨不得挑挑拣拣吃尽所有的芝麻叶,迅猛地长出两条齐腰的大辫子来。 爱人在很久的时间里不吃芝麻叶,他说芝麻叶的苦涩浸透了他贫苦的童年。他那倔强而勤劳的外婆,每一年都会用干芝麻叶装满床头那个大大的白蜡条篓,不管是玉米糁、面条,还是饺子,到处都是芝麻叶的味道。 他的童年,是和外婆的身影重叠的。外婆的离世,让他觉得失去了世上最珍贵的东西,他伏案疾书,一首首古体诗,行行清癯,字字泣血。 他握着我的手,对我讲述那一年的除夕,老病的外婆躺在床上,7岁的他在床头听着外婆指点学习包饺子,灯光微弱,透过白蜡条篓的缝隙照在黢黑的土墙上,有泪轻轻滑过我的脸,那个孤单的少年从此走入了我的梦境,用爱和宽容笼罩了我的世界。 女儿一样地不爱吃芝麻叶,她舔着嘴唇,回味着汉堡包的味道,洋溢出一脸的满足。而我正端起一碗芝麻叶面条,空气中飘散着豆香、葱花和香油的味道,而那稀少而珍贵的芝麻叶,恰如生活中或嗔或喜的懊恼,恰如其分地点缀其间,斑驳杂陈,回味处,亦涩亦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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