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药依阑蔓叶长

♣ 苏 湲

2013年，秋高气爽的一天，温县段村老秦家宅院正在热火朝天的翻修中。当秦家大哥秦鸿侠爬上尘封已久的阁楼，去清理布满蛛网的杂物时，猛然发现大梁的嵌杆上写有“大清嘉庆拾肆年”的字样，便叫来弟弟秦鸿凯辨认。看到大清嘉庆字样后，秦鸿凯不禁心里一惊，难道自家宅院是嘉庆年间所建？果真如此，它起码要有200年的历史。

这是一座灰色古堡式砖混建筑，三进院落属于典型的北方农村四合院，坐北朝南，前院建有气派高大的门楼，透着一种威严。相连的院落间互有通道，且各自独立自成体系。宅院始建于嘉庆年间，一直延续至清末，最昌盛时期曾经有房屋百余间。但由于年久失修，目前已不能体现原有面貌了。

怀着寻宝者的兴奋心情，兄弟俩满怀希望四下翻找。果然，他们又找到两块木匾额，分别为清朝康熙年间和道光年间题刻，均髹黑漆，字体阳刻，上施金粉。一块是300年前的商号匾额，题有“文元裕”三个行楷大字，笔道流畅、潇洒多姿。而“文元裕”是300年历史的老字号。

另一块是清朝吏部掌印郎中的贺匾，题有“伟略运筹”四个楷书大字，题刻于清道光十四年（1834年）。送贺匾者为时任清朝吏部掌印郎中、山东沂州府知府张輶（品级正四品），受赠者正是秦氏高祖，时任漕运卫千总的秦正塘（六品武官）。两块匾额被旧报纸封在穿堂屋门板的后面，得以保存至今。

秦氏家族在清乾隆年间靠种植四大怀药（怀山药、怀地黄、怀牛膝和怀菊花）及贸易往来而发迹，后兼营棉纺产品，由此积累起雄厚的家业。当时的“文元裕”在河南开封、山西晋城、陕西潼关、西安甚至北京都设有分号，红极一时。

这两块秦氏匾额的发现，对研究怀商，乃至豫商文化都极具重要价值。博大精深的“怀商”文化，在明清时期实力雄厚，在全国各地广修会所，具有不容忽视的历史地位。也正是这些来自豫北黄河边的“怀商”和“怀邦”，敢于叫板当时名震遐迩的“晋商”和“徽商”，创造了豫商文化的一个高峰。

温县地处豫北，属黄河、沁河冲积平原。这是一座天然粮仓，所生产的四大怀药更是久负盛名，其中垆土地的铁棍山药是极品贡品，名满天下。因其有补中益气等诸多药用价值，功效堪比人参，所以素有“怀参”美誉。

山药原名薯蓣，史书上有很多相关记载。 孙思邈在《备急千金要方·薯蓣》中说：“薯蓣生於山者名山药，秦楚之间名玉延。”无论是薯蓣还是玉延，都充满了书卷气。据说是为了避宋英宗（名曙），唐太宗（名豫）之讳，而改为山药，这一改反倒突出了其药用价值。

《神农本草经》说：“土地所出，真伪新陈……”特别强调了区分药材产地的重要性。古怀庆府出产的怀山药是全国之最，垆土铁棍山药则是极品中的极品。正所谓“诸药所生，皆有境界”，“一方土地出一方药也”。换言之，是一方土地造就了其果实的品质，而贴有地域标签的果实又使一方土地声名远播。

山药系藤本植物。芒种时是山药地最繁忙的季节。山药苗兀自生长，摇动着嫩绿的叶芽嬉戏在阳光下，根系却穿透深厚的土层，怀着大无畏精神向着地心猛扎下去。茁壮成长的藤蔓不断地延伸，像牵牛花、绿萝那样相互交错，簇拥着爬上藤架，层叠盘错，远望去，一顶顶绿色的棚屋，首尾相接，逶迤而去，在天际与蓝天连成一片。

此情此景不免让人想起元代画家王冕的《山药》诗来：“山药依阑出，分披受夏凉。叶连黄独瘦，蔓引绿萝长。”陆游也曾在诗中写道：“秋夜渐长饥作祟，一杯山药进琼糜。”人们对山药的追捧和信赖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秋天的大地尽显富饶，山药藤架上开满耀眼的白花，在风中像羽毛般飘动。“白雪覆青绿，花开似有声。”玉花散尽时，地下的茎块开始膨大，而地上的藤蔓叶腋间却生出许多珠芽，玉圆珠明，像一双双喜出望外的小眼睛。学名“零余子”的山药豆，也叫山药蛋。山药和山药豆是同一植物的孪生兄弟，前者生长在地下，后者生长在地面，它们具有同等的药用价值，且药食同源，雪香酥糯。

霜降时节，当山药在泥土地里生长二百个日夜后，它的茎叶开始泛黄发红了，呈现出血染的风采。秋风翩然而至，一架一架如同油画般绚烂的山药藤蔓完成了使命。它们怀着诉不尽的乡愁，向土地表达着深深的眷恋和敬意。

大自然经过秋收暴动，带来的是成熟和收获的希望。蕴蓄在地层下的山药根茎已经发育成熟，它们膨胀着身体，准备迎接收获的检验。农人们欢欣鼓舞地享受劳动带来的喜悦，同时也饱尝劳作之辛苦。

种植山药对土地有极高要求，“一年种七年收”，土地要休养六年后才能再使用。否则的话，山药会因为土壤中富集的微量元素和矿物质的流失而药性衰减。一切美好皆不易，背后往往隐藏着顽强的力量。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只有适者才是强者，是最绚丽的智慧，是最值得骄傲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