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熊元善

我十五六岁时，听音乐是一件极其奢侈的事。那时在乡村，录音机还是稀罕物，但向往美好的心灵，早已经插上了五彩的翅膀。

我家门前有一眼池塘，每到夏天，池塘内碧影婆娑，荷花一株株竞相绽放，似觉空气中都弥漫着荷香。池塘前边，是鸟群翩飞、静默着碌碡的打谷场。池塘右边，是无边的田野。碧绿的棉叶间挂着青涩的棉桃，层层叠叠，蔓延二三里。

棉田尽头，是邻村的房舍。房舍前立着挺拔伟岸的椿树，树叶罅隙间，安放着邻村村委会的高音喇叭。

当夕阳西下、倦鸟归巢时，安放在椿树间的高音喇叭，便有规律地播放起那个时代的流行歌曲。

只要歌曲悠然旋起，村里和我相仿年纪的少年，便不约而同聚合到我家的打谷场，享受着歌曲带给我们心灵的感动与愉悦！

我们几乎不说话，或托腮坐在碌碡上专注地倾听；或伫立荷塘边，看着缤纷的荷花、悠然翻飞的红蜻蜓，情景相融地视听；或漫步田边小路，让梦的思绪伴着歌曲肆意翔舞。

细碎的夕阳下，歌声引领我们来到《黄土高坡》，让我们触摸到《故乡的云》，歌声还让我们一遍遍憧憬《军营男子汉》，让我们辛劳的乡村生活流动诗意！当歌声在暮色四合的夜色中渐然消隐，我们仍不肯散去，谈论着某某歌星的服饰与发型，谈论着彼此对未来的畅想……

20年后重归故里，与曾经的发小、年少时的伙伴小聚，言谈更多的却是钞票与房子，婚丧嫁娶时人情账的厚与薄，夜晚打麻将某某的输与赢，以及谁谁谁的牌技令人叹服。而那只安放在记忆里的高音喇叭，那牵动我们年少时怦然心动的曲目，却再也无人提及。

年少时，我们为何痴爱音乐？因为我们清纯似水了无羁绊；我们为何迷恋音乐？因为我们珍惜友谊内心火热；我们为何常常被音乐感动得潸然泪下？因为那时的我们，有一颗驿动着的向往远方的少年心！

如今，当秋霜浸染双鬓，物质越来越宽裕时，就算烫上一壶名贵的茶水，躺在闲适的安乐椅上听音乐，却再也找不到年少时那种听音乐的感觉与心境了。

在渐行渐远的行程中，我们慢慢迷失了自己，遗失了少年时柔软的心灵，幻化出的却是一颗蜕变得核桃般坚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