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郑风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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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街里,大老远,村长“老驴脸”像兔子一样一窜一窜地跑过来,喷着唾沫星子,一连声地说:“呀呀呀,咱亚男回来了!老天爷,亚男回来了!咦,赶紧,叫我接住。先去村办坐会儿?”接着又说:“省长呢,省长没回来?忙,我知道他忙,恁多事,都是国家的大事……听说中东那边又打起来了。”

村会计绰号“杠头”,原是很骄傲的一个人。当姑娘的时候,她曾经偷偷地暗恋过这个穿过军装的男人。就因为他当过两年兵,就因为他在北京“人民大会堂”站过岗、当过警卫,过去从来不拿正眼看她。这会儿“杠头”竟也讪讪地凑过来,说:“姑(按村里排的辈分),啥时给省长说说,把咱村的路也给修修。这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这一声“姑”,差点把徐亚男的眼泪喊出来。

一时,村里的三叔二大爷们,也都凑上前来,七嘴八舌地说:咱亚男是省长家眷,咱也跟着沾沾光。回去给吹吹枕头风,早晚的事。

“老驴脸”说:“都别围着了,也别瞎嚓嚓了。让咱亚男先回家,见见老太太。亚男回来,这叫‘省亲’,可得多住些日子。”

就这样,徐亚男在村人的簇拥下,昂然地走过了半条村街。尔后,一进院门,两个弟媳妇,一溜小跑迎上来,抢着从乡亲手里接过孩子,“姐”前“姐”后地叫着,有端洗脸水的,有切西瓜的,忙得就像是接驾。老二旺才追着屁股大声喊道(他是故意让村里人都听见):“姐,姐呀,咱司机师傅安排哪呀,睡村长家?”徐亚男说:“不用。他马上就走。”

进了家门,屁股还没坐热,一干亲戚们就先后找来了。三婶掂来了五斤小磨香油,进门先说了一串子客气话。自然也不敢再叫她“彩”了,也不知该叫她什么,就说:“球球他妈,恁大侄子,恁二嫂跟前的老大,今年考大学,学习不错,你帮帮他吧。”

没等徐亚男开口,老二旺才抢着把话头接过来了。旺才说:“不就是到时查个分么?三婶,这事不用找我姐,我就能给你办。我认识县教育局长的小舅子,在一块喝几回酒了。”

徐亚男看了老二一眼。旺才说:“真的,姐,真的。县教育局的王局长,想动动。都请我喝三回酒了。说啥时方便,让你给县委书记老唐递个话。”

五婶家开着瓜园,就让人送来了两麻袋西瓜。五婶说:“也没啥拿。自己的园,自己种的瓜,上饼的,可甜。男,亚男,你能不能给镇上税务所的人说说,别动不动就开税票,咱种个瓜也不容易……”

六爷拄着拐杖进了门,颤巍巍地递上一个红包,说是给球球的。六爷说:“你看,上回吃‘面条’时我不在,这回补上。老少,是个意思。恁兄弟东胜,在外头做了几年生意,赔了。心里窝躁,说是吸了几口‘白面’,让公安局抓进去了。我听说狗蛋(旺才)前段犯事,都放出来了。亚男,你能不能也给县上说说?”

旺才马上打断说:“六叔,事儿跟事儿不一样。东胜哥是贩毒,那是重罪!……”

天黑的时候,十八里外小陈庄的老姨夫听说信儿也赶来了,背来一大捆粉条。进门后他说:“彩呀,见你一面老不容易呀。小时候你大姨对你不赖,还给你缝过虎头帽子呢。如今你站住步了,给你老二兄弟建秋找个职事呗……”

从徐亚男进门那一刻起,家里就像是赶庙会一样,乡亲们陆陆续续的,来了又走了。有的是有事相求。有的也没什么事,只是诉诉往日的友情,表示一下亲近,也许以后会有事求到门上也说不定。他(她)们也不全是巴结。这里边包含着“抬举”和“骄傲”,为村里出了一个“省长夫人”而骄傲,当然也还有看“景”的心态。乡邻们都觉得,自从这徐二彩嫁了省长,不光是改了名字,人也不一样了。那么,既然(长相并不出众)“徐二彩”都能嫁得这样好,好像自家的闺女也就有了盼头似的。

再晚些时候,村长“老驴脸”分别领着五六个乡镇干部进了徐家(他一次只领一个)。干部们进门后都很谦和,也都说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嫂子”。来了也不多坐,临走时都会留下一个信封,说:也没啥拿,是个意思。那“意思”大约五千块钱左右(信封里还夹有个人简历)。放下“意思”后,又会留下一句话:都工作这么多年了,请嫂子方便的时候,给县里唐书记打个招呼。“老驴脸”很兴奋,每次都适时补上一句:“放心,都是自家亲戚。我给盯着。”

夜深的时候,家里就剩下自家亲一窝了。徐亚男终于开了口。她说:“我这次回来,是想给你们说一声,别再给我揽事了。我过不下去了,我得离婚。”

立时,一家人的脸都黄了,面面相觑。那沉默像山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家里人,自己的亲人看她,就像是看一个怪物。仿佛在说:你都掉福窝里了,还想咋?!

过了一会儿,老二旺才抢先说:“姐,你疯了?过得好好的,离哪门子婚呢。”老二媳妇跟着说:“姐呀,一家人都指望着你呢,你可千万不能离。”娘叹了一声,说:“你带着孩子,离了这日子咋过?”老大旺家说:“是啊。真不能过了?不是对你挺好么……”爹是老实人,只咳嗽了两声,说:“你可要想好啊。这这……是吧?”

徐亚男说:“他说了,离了给我一百万。”

旺才眼一亮,说:“给一百万?论说,不少。这不是个小数。叫我想想。叫我再想想。”

旺才媳妇也跟着说:“老天,一百……万哪,可真不少!”

过了会儿,旺才突然说:“不离!给一百万也不离。要离就多要些。哎,等等,他能答应给钱,是不是有外心了?这叫包二奶,姐,那不能轻饶他!”

旺才媳妇再次跟进说:“就是。敢出这个价,肯定是外边有头儿了。那钱,他给了么?”

旺家摇摇头,说:“我琢磨着,不光是钱的事吧?……”

旺家媳妇说:“姐,你可得长心哪,可得拿定主意呀。”

娘说:“这要是离了,往后,就该让村里人说闲话了……”

旺才说:“娘说得对。千万不能离。你要离了,可啥都不是了。早些年,五婶成天价站在村里骂街,说咱家多占了他家一沟田。现在跟鳖一样,吭都不敢吭……叫我说,赶紧给大姐夫打电话,他也是官面上的人,让他回来,给出出主意,参谋参谋。”

徐亚男在省城已待了那么多日子,她看人的目光已习惯于居高临下了。她突然发现她的家人一个个都很蠢,说的全都是屁话。这让她很失望,她觉得他们拿不出什么好主意来。望着家人,她眼里渐渐有了泪。她眼里含着泪说:“不用。叫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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