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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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山根据熟读的资料,知道这个人应该是周海潮。陈山冷笑了一声,你希望我死了?

周海潮无话可说,就那么局促地站在路灯光下。陈山又冷笑了一声,说那么晚了,你怎么会和小晚在一起。

周海潮尴尬地笑了笑,说小晚去参加舞会,我送她回来。

陈山喝了一口啤酒,盯着周海潮说,谢谢你那么关照我,还那么关照余小晚。以后自己的事自己来。

周海潮说,都是自己人。

陈山笑了,说自己人不会挖墙脚。

周海潮说,可我以为你已经牺牲了。

陈山又笑了,说,我不是一个容易死的人。

事实上陈山无从知晓当初肖正国和周海潮在上海执行任务的最后时光,更不知道周海潮向肖正国下了手。对于陈山来说,这永远都是一个谜团。余小晚没有理会陈山,她打开门开亮灯,看到陈山熟门熟路地进入到家中。陈山把皮箱往地上一放,然后他看到了房间的沙发上,放着整齐的军被和枕头,又联想到余小晚看到自己的时候,那种冷冰冰的样子,就猜想肖正国和余小晚是分床睡的。

陈山回过头去,看到周海潮竟然还站在家门口。陈山就大声地说,周副科长,你要是想住在这儿的话,你快进来。

周海潮回过神来,他和余小晚打了一声招呼,无趣地往回走。陈山的心里就得意地笑了一下,他对心里的那个肖正国说,姓肖的你被挖了墙脚了。陈山摇头晃脑地走到军被边上,开始在地板上铺棉被,一边铺一边说,我回来你好像不太高兴。

余小晚想了想说,我很高兴。我高兴得都去跳了一晚上的舞。

陈山说,这话里有火药味。总有一天我灭了这火药味。

余小晚就惊诧地看着陈山忙碌的背影。她突然觉得,现在这个肖正国像个男人了。余小晚换上睡衣以后,总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她到厨房的柜子里拿了一个青光光的小苹果,放在水龙头下面仔细地洗着。洗了半天以后,她开始吃苹果。她一边啃着新鲜而小巧的苹果,一边把自己倚在了门框上,对着被筒里的陈山说,你有志气。

陈山不假思索地说,有志者,事竟成。

余小晚说,你以前不是这副腔调的。你以前没得这么硬气。

陈山说,现在不了。因为我好不容易活下来,我得为自己活。

陈山边说边摸了摸脖子上的枪疤,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清脆而短促的枪响。这让他的后脖子又凉了一凉。从他的视角望出去,可以望见倚在门框上的余小晚,也可以越过余小晚的脚背,看到大门口的一只猫。猫已经很干瘦。它老了,老得很重庆的样子。后来陈山开始想念陈夏,他觉得自己这都是在为陈夏活。他还想到了陈金旺,这个念头让他吓了一跳,他觉得自己是不可能去想念陈金旺的。他没有想到的是,陈金旺正在遥远的上海的一间民房里,专心地吃一大碗大壶春的生煎。他太热爱生煎了,他觉得在他的生命中生煎比陈山还重要。那台陈夏留下的收音机陪着他,收音机里正在放着软不啦叽的江淮戏。他吃着生煎,却突然在江淮戏软绵绵的曲调里感到了一阵悲凉。于是他开始想念远在昆明的大儿子陈河,和突然消失的女儿陈夏。

第二天中午十点钟,陈山晃荡着走向罗家湾19号,向军统局本部党政情报处处长关永山报到。凭着对地图的记忆,他像是一个去熟人家串门的客人。马路上的景象,和陈山想象中的一模一样,如同在重温一个梦境。所以陈山突然以为,他来到重庆可能是前世注定。见到第二处处长关永山以后,陈山按程序接受了局本部防谍科对他进行的身份甄别,同时周海潮即将到手的航侦科科长位置也理所当然地搁浅了。从防谍科接受问讯出来后,已经是黄昏。陈山又去找了副处长费正鹏报到,站在办公室的门口,他看到费正鹏办公室墙上不伦不类地挂着一张重庆地图和一把琵琶。陈山还看到了一个穿着阴丹士林旗袍的女人,消瘦而安静。已经有三年了,她一直没有得到未婚夫的消息。在第二处下属的党政科里,她是一个28岁的老姑娘。她很少出门,因为少出门所以她看了大量的书。在陈山的眼里,她像一只轻手轻脚的猫。她看到陈山进来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惊诧的神色。陈山明显地觉得,她一定认识肖正国,而且非常熟。陈山笑了,说,张离。

陈山几乎是在初春的这个瞬间,喜欢上了张离的头发。陈山又说,张离,我记得你本来是短头发的。

现在张离的头发刚好及肩,松垮而柔顺地披散着,却又是那种恰到好处的长度,仍然能显出她精干的样子来。陈山想起荒木惟的话,余小晚有一个最要好的小姐妹叫张离,她在军统第二处工作。而事实上,张离的未婚夫是一名中共,在三年前的一次围剿战中牺牲。

张离笑了一下,恢复了淡得像烟一样的神情。她说正国你回来了。

张离是给费正鹏送一份秘密死刑的执行命令的,要被处决的是一名早年潜伏在军统的中共特工。民国28年起,虽然一致抗日,但是国共摩擦不断,上头已经秘密下发了《限制异党活动办法》和《共党问题处置办法》。费正鹏有些怅然地合上了文件夹,他把文件夹递给张离的时候说,总有一天我们和他们还会在战场上相见的。

“肖正国”在离开重庆三个月零十七天以后,回到了他的组员身边。凭着死记硬背记下的资料和旁敲侧击,他晓得了每一个组员的名字。当然,春天正在四平八稳地向前推进着,战火年代的春天,和以往的春天并没有两样。而副科长周海潮在这个春天里显得异常的不安,他和关永山走得比较近,一直帮关永山在收集流落各地的名贵紫砂壶。关永山喜欢紫砂壶喜欢到快要疯掉的样子,他甚至有一把清代嘉庆年间杨凤年做的竹段壶。正因为这样,周海潮从没有把分管他的副处长费正鹏放在眼里,他偷偷地开始调查陈山。直觉告诉他,三个月后突然出现的肖正国有点儿怪异和蹊跷。但是周海潮不知道,他的每一根头发丝在风中稍微颤动,都没能逃脱费正鹏的眼睛。

费正鹏并没有点破周海潮。他像一只乌龟一样,在无数个漫长的下午静静地蛰伏在办公室他的棋盘前,一动不动地想他的年轻岁月。在他的青春岁月里,有一个会弹琵琶的苏州女人庄秋水。

他只有五十挂零,但是他觉得仿佛已经过完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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