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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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没有舞曲伴奏的,他们在路灯的光影下跳了一曲朴素的探戈。

如果有一天战争结束了。千田英子望着陈山的眼睛问,你想去日本生活吗?比方说,札幌。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

中国不够大吗?中国到处都有酒喝,有姑娘,有钱花,有饭吃。

可是中国会战败。

不会。就算是战败,那也是暂时的。陈山的声音很轻,但是却无比坚定。

然后,就有远处密集但是却细小的雷声,隐隐地滚动过来。接着下了一场雨,让这初春的空气显得无比湿润和清新。在这样的雷声和雨声里,陈山觉得无比宁静。他把脸仰了起来,面对着从天而降的雨阵,轻轻地说,惊蛰就要到了。

这一年的惊蛰,是旧历正月二十,公历三月六号。

陈山回到家的时候,看到余小晚坐在一堆灯光里,她有了一头新鲜的头发。余小晚在老巴黎理发厅用美式火钳夹烫了一个螺旋式的大卷发,甚至染了微微的棕栗色。她的脸色有些红润,她说,你回来了?

陈山答非所问地说,后天就是惊蛰了。

那天,隐隐的雷声从来就没有停过,在天空的云层里滚动着。

余小晚坐在光影里,她一边啃一只小巧的苹果,一边望着擦头发换衣裳的陈山。余小晚一点也不了解,作为一名临时特工,陈山需要打这一架。他必须具备戴了绿帽子的男人应有的这种愤怒,当然,也需要用打架来掩护千田英子拓下保险箱钥匙。陈山穿上了干净的衣衫,他边扣衬衫的扣子,边走到余小晚的身边说,你这烫成一颗卷心菜似的头发,是为了欢迎我吗?

余小晚一字一顿地说,肖正国,你以前不敢这样跟我说话。

陈山就笑了,紧盯着余小晚毫不示弱地说,可是我说了。

陈山说完,手里突然多了一把手术刀。这是陈山从余小晚那儿偷拿的。余小晚是外科医生。陈山用刀子在手指头上轻划了一下,一粒鲜红的血珠就冒了出来,像突然开出的花。陈山举着那只手指头说,余小晚,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发誓。在你没和我离婚前,要是让我知道他碰了你,我一定阉了他。

余小晚咬了一口苹果,好,我又了解了你一点。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了。

拾肆

陈山在第三天早上带着张离出现在荒木惟面前时,他们都穿着雨衣。脱掉雨衣的时候,那些雨水就纷纷掉落在地面上。很快那些地上的雨水像一个包围圈一样,黑黑的把陈山和张离包围在里面。陈山把一只小型的照相机,递给了荒木惟。那只照相机是荒木惟为他准备的,现在照相机里的胶卷,一定是拍下了炮群分布图。荒木惟坐在一把摇椅上喝一杯白开水,他盯着陈山身边的张离看着。看得张离有些不好意思。荒木惟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张,离。我知道你。

陈山说,她要同我一起去上海。

荒木惟从摇椅上站了起来,走到张离身边,近距离地盯着她的眼睛说,按中国人的说法,这叫私奔。听说你和余小晚是好朋友。

张离也望向了荒木惟的眼睛,十分平静地说,中国有句话,叫一个巴掌拍不响.

荒木惟不由得拍起了掌来,说,好。男欢女爱,天经地义。你可以跟陈山走,但是你千万不要后悔。你会成为军统锄杀的目标。你不怕死吗?

张离只是很深地看了陈山一眼,说,如果没有陈山,我现在就已经死了。

荒木惟说,陈山你运气很好。

陈山说,你让我见陈夏。

荒木惟笑了,说不用急。我得看看这高炮群分布图是不是真的。

这天刚好是荒木惟限令拿到炮群分布图的最后期限:第十天,惊蛰。而荒木惟已经让英子买好了第二天的船票,于他而言,陈山的行动成与不成,他都不想再在重庆耗下去了。荒木惟无数次这样说,这鬼天气, 我得尽快离开这儿。

你们可以订到大后天的船票。我得带人先走一步。荒木惟说。

那很危险。我们已经暴露,应该让我先走。陈山说。

不,危险恰恰是最考验人的。我对你有信心。如果你避不过军统对你的搜捕,你刚好可以趁机出局。如果你能回到上海,你再问我陈夏的事。

你够无耻的。

不,是卑鄙。

荒木惟一边说一边把照相机递给了身边的千田英子。千田英子按荒木惟的吩咐迅速洗出了照片,然后在最快的时间内,情报将通过电台发送到上海梅机关。在对炮群布防图作了分析和甄别后,日本海军航空部队的战机会从武汉起飞,像蝗虫一样飞往重庆。陈山的耳朵里,仿佛已经在瞬间就灌满了空袭警报短促鸣放的声音,和飞机发动机铺天盖地的轰鸣声。这让他想起了昨天晚上,陈山用码头上学会的开锁技术进入了机要室,同时用千田英子拓给他的钥匙顺利打开了保险箱,取出了炮群分布图。

距离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仿佛很遥远了。陈山知道自己和张离都不可能回到罗家湾军统局本部,他看着荒木惟带着手下离开那个房间。千田英子向他鞠了一躬说,陈山君,保重。千田英子往后退的时候,很深地看了一眼陈山和张离。她的耳朵里灌满了陈山相同的一句话,陈山说,她要同我一起去上海。千田英子一步步倒退着退向了门口,然后转身快步离开。千田英子的脑海里,胡乱地晃荡着扎幌的春天,她本来以为可以带陈山看看那样的春天。她紧咬着嘴唇,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嘴唇已经在刚才被她用牙生生咬破。

在嘴唇火辣辣的疼痛里,千田英子迅速给陈山有了一个重新的定位。陈山在他的心里,从此以后,只是路人。

现在,所有的人都从这间屋子里消失了,只留下陈山和张离,还有地上的一片深黑色的水渍。像一张炮群分布图。

拾伍

陈山和张离站在甲板上。张离望着慢慢远去的,那个生活了多年的重庆,突然觉得无限的怅懵。她有些依恋罗家湾,也依恋那身当作制服发下来的阴丹士林旗袍。虽然经历了无数次的空袭,但她一直认为重庆是安静的。一会儿,在张离的眼里,重庆就成了一幅越来越小的水墨。陈山一言不发,他仿佛在替张离感受那种离去时才会弥漫的气息。他想,有天我回忆往事的时候,一定会回想起她今天穿了一件蓝白花色的旗袍。汽笛奄奄一息地低鸣了一声,陈山的手在这时候伸了过去,盖在张离的手上。一会儿,张离的手慢慢退出来,她苍白地笑了笑说,我的手并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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