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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离开始想念远在美国的父母。陈山说,你在想什么? 张离就斜了一眼陈山说,余小晚会恨我吗? 余小晚如果根本就不爱肖正国,她为什么要恨你。 我觉得她已经知道你不是肖正国。这姑娘有时候会装傻。 那你是不是也会装傻?陈山的嘴角牵起了笑纹。 你猜现在余小晚在干什么? 我不晓得。陈山的目光抬起来,望了望辽阔的水面说,我也不想晓得。 江风阵阵,汽笛又毫无生机地长鸣了一声。陈山带着张离回到了他们的甲等舱,看到船舱里的人都神情木然,连年的炮火让他们都变得有些不知所措。陈山和张离都不知道,余小晚此刻正在家中学厨。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做过菜,但这一天她想做一道红烧狮子头。她还想和陈山喝一点。所以她做了一桌并不好吃的菜,而且那火红的油溅到了她的手上,这让她的手背起了泡。但她不觉得疼。然后她在桌子边坐了下来,打开一瓶酒,一个人仰着脖喝起来。她对着面前的那个空了的位置说,鞋匠,干杯。那天费正鹏来了,他站在门口忧心忡忡地望着余小晚。后来他坐了下来,他替余小晚喝掉了不少的酒。最后他说,孩子,他并不是肖正国。 他是不是肖正国,我才不在乎呢。余小晚喝了一口酒,漫不经心地说。 你要真不在乎,那我就放心了。费正鹏说。 可是我在乎鞋匠。我好像是爱上他了。余小晚说完,眼泪就滚落下来。 那天,余小晚紧紧地靠在了费正鹏的怀里,费正鹏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你要学会面对。不是你的,就永远都不是你的。 我能叫你爸爸吗? 我一直就把你当成是女儿的。费正鹏这样说着,他的脑子里浮起了庄秋水的样貌。他的眼角突然有些潮了,眼前浮起抱着琵琶的庄秋水朝他笑了一下的样子。庄秋水很苏州风味地在一张绣凳上坐下来,拨弄了一下琴弦,费正鹏就像又回到了从前。 拾陆 短促的3分钟警报终于在费正鹏的预料中响起,巨大的红灯笼再次亮了出来。又一轮的轰炸声过后,重庆高炮群也随之被摧毁。《新华日报》《中央日报》《扫荡报》《国民公报》等重庆的报纸铺天盖地都是陈山和张离的消息。“日本特务窃取重大情报后携情妇潜逃,军统誓言锄杀雌雄汉奸!”的标题赫然亮相在《新蜀报》的头版。陈山假冒肖正国的身份也随即被揭穿。在办公室里,余小晚用自己的手术刀在手掌上轻轻划了一下,一条血痕顿时现了出来。然后她把手放在一盆热水中,血水随即像一缕红色的烟一样,在水里袅娜升腾。余小晚觉得一点也不痛。 余小晚对着那盆血水说,鞋匠。你可以负人,但你不能卖掉国家! 余小晚说完这话,就觉得整个人都无比空旷,像是被掏空了似的。她的恍惚在于她知道再也没有什么会失去了。她想到自己几个月前死去的父亲的时候,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她有一种想和父亲说话的冲动。余小晚走进书房,拿出父亲留给她的派克钢笔,在信纸上书写起来。不远处房间里陈山用过的被铺,仍然叠得整整齐齐地堆放在一角。余小晚写着写着,像是要说尽一生的话。一会儿钢笔没有了墨水,余小晚打开笔套想吸点墨水,却发现笔套里藏着一卷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原来父亲是一名共产党员,他很有可能是被一名叫“骆驼”的内奸暗害的。同时余父还留了一句暗号:人走了还有谁记得?四万万同胞记得。纸条上说,要是谁能对上这句暗号,谁就是可以信赖的人。 这句立场明显的暗号,让余小晚想起了父亲经常朗诵的写给她的那首《致女儿书》,我不愿失去每一寸泥土,哪怕是泥土之上的每一粒灰尘…… 这个晚上,周海潮在门外等了一夜,余小晚一直都没有给他开门。周海潮一共敲了五次门,但是余小晚显得像是聋了一样,她什么也没有听到。一直到早晨,阳光明晃晃的,光线均匀地洒进了窗户。余小晚揉了揉麻木的脸,打开门,看到周海潮和他手中捧着的一只铝饭盒,那里面装着她爱吃的“涨秋西餐厅”的面包。望着一脸疲惫的周海潮,余小晚于心不忍地伸出手去,用两只手指头捉了一片面包来吃。余小晚一边吃面包,一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那么喜欢周海潮了。余小晚在吃完面包以后,拍拍手掌上的面包屑朝周海潮笑了一下说,以后我可能要开始忙起来了。 周海潮说,你什么意思。 余小晚说,我的意思是你也可以忙你的了。 拾柒 船在十六铺客运码头靠岸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走出船舱的时候陈山觉得上海初春的清晨是有些冷的。经过火车、汽车,再转到轮船的长途奔波,陈山终于带着张离来到了上海。准备下船走向舷梯的时候,陈山郑重地抬了一下手臂。张离愣了一下,随即抿着嘴挽住了陈山的胳膊。初到上海的相视一笑以后,他们必须像一对真正的爱人那样,走向来接船的梅机关里的华人特工,走向不知深浅的无底深渊。那天是有些微的风的,陈山看到张离的头发一直被风吹得摇摆不定,这使得她不得不一次次用手整理头发。陈山就笑了说,我没说错。我还是觉得你留长发好看。 走下舷梯的时候,有那么一刻,张离恍惚身边的这个人就是钱时英。她当年挽着钱时英的胳膊,走在北平大街的雪地里,歪歪扭扭留下一串脚印。钱时英的臂弯同样有力,充满着一种坚定的味道。那时候天气寒冷,但是快步行走的他们浑身充满着热气,那雪花却灌进了他们的脖颈,阵阵凉意让张离觉得无比畅快。所以,她会在雪地里用双手拢成一个喇叭,大声地呼喊,钱,时,英。钱时英就站在雪地里笑,他是一个敦稳的年轻人,没有太多起伏的悲喜。码头嘈杂的声音里,张离努力把思维从回忆中拉回来。她看到陈山抬起了头,陈山在舷梯下的人群中一眼看到了荒木惟。他戴着一副墨镜,脖子下面露出洁白的衬衣领子,脸上露出了笑容。陈山感受不到荒木惟镜片后的目光,他心底不由得再次升起了一股寒意。 陈山走向了荒木惟。他仍然保持着左手拎皮箱的习惯。站在荒木惟面前的时候,荒木惟说,上海欢迎你。从现在开始,你从肖科长改为陈组长。梅机关特务科第一行动组组长。而陈山第一句话却是,现在可以让我见到陈夏了吧? 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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