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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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小晚并没有迅速死去,而是躺在地上一堆黏糊糊的血泊里不停地抽搐着。她咬着牙,吐出一口血水,轻声对周海潮说,你敢借张离咬出陈山,那我就是日日缠你的厉鬼。周海潮向随即从茶楼冲出来的千田英子连连哀求,隐伏在四周的特工也纷纷涌了过来。周海潮语无伦次地说,能不能先抢救,能不能先抢救她。他的鼻涕眼泪一股脑儿下来了,白花花的糊了一脸。千田英子看了余小晚一眼,用脚尖拨弄着余小晚,余小晚就翻了一个身,双眼空洞地望向辽阔的天空。千田英子笑了,说,不能!

说完千田英子走进了茶馆。她面无表情,一边走一边戴着一双白手套。刚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她听到了周海潮的一声嚎叫。他的屁股上中了一枚针。那是躲在暗处的陶大春用吹管吹射的,按陈山的吩咐,不能惊动任何人。所以飓风队的人并不敢开枪,他们像一阵烟一样,在周海潮的嚎叫声中,突然从杜美路上消失了。

这个庸常的下午,千田英子并没有逮到任何接头人。她终于还是答应了周海潮的请求,把已经昏迷的余小晚送往了同仁医院。千田英子让周海潮说出嫌疑人是谁?周海潮不肯,周海潮说我要见到荒木先生才能说。千田英子的心里就有些恼火,她阴着一张脸揪着周海潮的衣领,把他带到了荒木惟面前。迈进荒木惟办公室的时候,陈山正和荒木惟在喝茶,张离坐在一边。周海潮看到陈山和张离时,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的声音,很像是那种沉闷而急促的拍门声。张离像是不认识周海潮似的,好奇地望了周海潮一眼。周海潮是有话要说的,但是他突然觉得心慌,身上起了一阵虚汗。终于他大张着嘴巴,啊啊地叫了几声,然后咕咚倒在了地上。荒木惟望着他看,看到他倒下的时候还在两腿蹬踢不停地抽搐着,像一只垂死的田鸡。荒木惟把一粒棋子稳稳地按在了棋盘上,对千田英子说,他中毒了。

一名特工剪开了周海潮的裤子。在他的屁股上,可以看到一大片的黑色。千田英子说,我把他送到陆军医院抢救。荒木惟说,不用了。他已经死了。拖出去!

周海潮被拖了出去。陈山望着周海潮像死狗一样被拖出去的样子,说,腿真长,舞也跳得很好,人还那么年轻。陈山接着又说,可惜了。

荒木惟没有说话,他缓缓地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他的身体就发出喀喀的声音。他走到了墙边,站在那张天皇画像前,仔细而虔诚地端详着。这时候千田英子上前一步轻声告诉他,有一个嫌疑人中了三枪,在同仁医院里救治。

荒木惟说,救活她!

贰拾柒

费正鹏穿着长衫,腰杆挺得笔直地坐在陈山的对面。他又和陈山在一起下棋了。在维文书店的经理室里,他看上去很高兴,后来却哭了起来,掏出两张照片,那上面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和一个怀抱着的小孩。费正鹏像个孩子似的抹一把眼泪,说这是庄秋水,这是余小晚。另一张照片上,是庄秋水怀抱一把琵琶的样子。陈山抬起头,看到墙上挂着的那把琵琶,知道这和照片里的那把琵琶一定是同一把。从费正鹏絮絮叨叨如破棉絮一样的话中,陈山仿佛明白了费正鹏为什么对余小晚钟爱有加。那天,陈山手里的那个炮一直没有敲下去,最后终于说,有时候下棋不能老是用诱杀这一招。

费正鹏把一粒象棋往棋盘上一扔,说,我一定得让她活下去!

在同仁医院的观察室里,余小晚被两名梅机关的华人特工守着。一名戴眼镜的中年医生被人带了过来,径直走到荒木惟面前。医生告诉荒木惟,她暂时不能醒过来了,但也不会死。

荒木惟转过身来盯着陈山说,她是肖正国的妻子。她为什么要阻止周海潮去海半仙茶楼,必有原因。

陈山说,她太像重庆人了。

荒木惟笑了,看了看张离和陈山说,如果我没有猜错,她一定恨你们。

那天当着荒木惟的面,陈山用脸盆去打来了冷水,细心地兑入了热水,认真地替余小晚洗净了脚。他用一块细软的布头,十分耐心地替余小晚清洗脚上的污垢。他一直握着余小晚玲珑的脚,并且突然记起母亲是替自己洗过脚的。但是母亲很早就过世了。母亲是陈山梦中的一个人物,既近又显得那么遥远。甚至有好几次夜里醒来,陈山都会觉得母亲来过他的床边,并且替他掖好了被角。张离的眼圈红了,她就那么笔直地站在余小晚身边,她的手指头伸出去,轻轻勾住了余小晚的小手指。曾经有那么几个平凡而美好的春天,她们就是这样手指相勾,走在重庆的大街小巷。这让张离脑海里快速地掠过两个人在重庆的美好时光。那些时光重重叠叠,像极了从树叶间隙漏下来的零碎的阳光。

荒木惟望着专心洗脚的陈山笑了,说你对她真不错。

陈山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荒木惟后来把手轻轻搭在了陈山的肩上,然后手指头轻轻地掠过。他带着千田英子一起离开了余小晚的病房,在空旷的走廊上,他的脚步声传得很远。在走廊上行走的时候,荒木惟一直阴沉着脸,他一直在想周海潮的突然死亡,向他下杀手的会是哪一个?而余小晚的搅局,阻止了密报中透露的共党的接头,这两个接头的人又会是谁?

张离在余小晚的身边坐了下来,她掏出一根麻线,缓缓地把散开的珍珠重新一颗一颗串好。然后张离把珍珠项链戴在了余小晚的脖子上,她对余小晚说,少了的那一颗,是永远也找不回来的。那根麻线其实一直带在张离的身边,她希望有一天能亲手把这串项链串回去。

余小晚侧身躺着。她的目光一直呆而直地望着窗外。尽管这是一种笨拙的目光,但是陈山觉得,她的目光一定跨山越水,看到了重庆。重庆的岁月里,余小晚年轻得像一颗露水里的葱。那时候父亲余顺年穿着发白的卡其布中山装,反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并且给余小晚念诗。他念《致女儿书》。

我不愿失去每一寸泥土

哪怕是泥土之上的每一粒灰尘

我不愿失去每一滴河水

哪怕是河床之上升腾的水气

我不愿失去任何

因为她属于我的祖国

就像我不愿意失去我生命的分分秒秒

因为我需要用来爱我的女儿

那么小晚,你要给我听好

流失家园就是流失我们的生命

流失爱情,流失光阴,流失每一朵花的开放

那么小晚,你要给我看牢

家园的篱笆需要扎紧

任何野狗都不能入内

我愿意用血和肉去拼杀

就算我被撕成碎片

也在所不惜,绝不退后半步

最后请用我的骨头,当作武器砸向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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