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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晓静 夏天的村落,浓荫匝地,是蝉鸣的摇篮。梳着小辫的我,常常和邻居小兰像一阵不羁的夏风一样,奔跑在斑驳的巷陌里。可每到黄昏晚饭后,指甲花的馨香都会牵引着我们溜回我家的小院。 那些美丽的指甲花,在余晖的映射下,翠碧的枝叶上擎着娇红的花朵,一朵朵嫩得像要淌出朱红的汁液,我三下五除二摘了半小碗的花,一扭头,那边小兰也已摘好了豆角叶,笑盈盈地等着我。偷扯一根奶奶的棉线,我俩便坐在葡萄架下包起指甲来。 先是在花朵里加些明矾,用蒜臼子里的槌子把花朵捣碎,然后将这饱含着汁液的花泥都堆在指甲上,将心形的豆角叶两张叠放,把花泥包好后用棉线缠好。接下来就不能动了,一动,叶套就会歪掉,那些花泥就会染在指头上。奶奶总是笑骂道,这俩野丫头,就顾着臭美,啥忙也给我帮不了。我俩手不能动,嘴却停不下来,叽里呱啦地聊着天,偶尔把奶奶喊过来给我们“讲瞎话”,乡村的“瞎话”里总是藏着无数的妖狐鬼魅,奶奶苍老的声音和着夜风,在耳边弥漫出一片奇幻的秘境。一树梧桐在月光里筛下稀疏的暗影,虫鸣的声音一粒粒落在耳朵里,心情沉淀得通透明澈,不知谁家院里的一缕花香被风送来,缱绻着夏夜的味道,就这样睡意慢慢地便袭来了。第二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忙不迭地取掉叶套,只见指甲都变得鲜红润泽,像红玛瑙似的。 后来长大后在书页间邂逅了指甲花,才知道它还有很多别名。因它在枝丫间开花,头、翅、尾、足都翘然,形如飞凤,所以还叫凤仙花、金凤,民间有俗语“七月凤仙七月凉,织女鹊桥会牛郎” 。但因它生命力顽强,随处易得,古人便把它看得卑贱,把她喻为“菊婢”。连李笠翁也在《闲情偶寄》里写道:“凤仙极贱之花,只宜点缀篱落。” 花草无语,可人心有向,相比那些高贵难养的花,指甲花更以它的亲切实用赢得闺中女子们的喜爱。《红楼梦》第五十一回,太医来给晴雯看病。晴雯从幔帐中伸出手,手上两枚指甲还有金凤仙花染过的红痕。《广群芳谱》中说:“女子采红花,同白矾捣烂,先以蒜擦指甲,以花傅上,叶包裹,次日红鲜可爱,数月不退。”可见这抹芬芳从古代就一直萦绕在女子们的指尖。 指甲花不仅可以染指甲,还能治灰指甲、甲沟炎,有活血化瘀、利尿解毒、通经透骨之功效。著名的印度身体彩绘,也是用它来染色的。现在的它已摇身成为美发店的新宠,用指甲花粉染出的头发色泽均匀,持久不褪,而且是纯植物不伤发。看似卑微的指甲花却全身是宝,甘愿被榨成汁、碾成粉,默默地成为人们指尖、发间流转的艳丽。 它就这样自由地生长在清风朗月下,不择贫富,随处安家。它的果实很有趣,如小毛桃般倒挂着,你若轻触,便会突然爆裂开,花籽射向四方。我总觉得那籽荚的爆炸像是它可爱的一点机心,像娇羞的女孩做恶作剧吓你一跳,而你不舍得埋怨她,只会无奈地一笑,而这宽容的一笑里,聪慧的指甲花也已完成了它播种的神圣历程了。 这个钢筋水泥的城市里到处都是美甲店,他们可以在指甲上绘出各种艳丽的花卉,可是,我还是想念那个小院和十指鲜红的蔻丹,指甲花带着它清新质朴的乡野之气在梦里和我重逢,忽然发觉,已离家太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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