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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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 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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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 粉

♣ 汪天钊

天气一天天地热起来,我不由得想到了家乡的绿豆凉粉。

人在夏天最没胃口,饥肠辘辘却什么都难以下肚,若是来上一碗家乡的凉粉,萎靡败坏的食欲突然之间就会提起神来。凉粉的身份是双重的,是食品,也是饮料,吃凉粉不是“吃”,是“喝”,喝凉粉时只感觉到一股清凉在食道里穿行,在五脏六腑里渗透,在毛孔里散发,盘踞在体内的燥热如秋风扫落叶一样被横扫出门,感觉极其舒帖;在夏天能隔三岔五地喝上一小碗凉粉,该是多么幸福和惬意。

秀色可餐,凉粉的色泽非常柔和,就像遇到了某种目光,让人能够感觉到他内心深处的情感来。切开凉粉的一瞬间,它微微地颤动,撩拨得心都忍不住地颤动。切成一条条的凉粉更加晶莹剔透,似乎就是一条条的精美玉石;面对着这样的一碗凉粉,怎能不怦然心动,不垂涎欲滴?我总觉得喝凉粉很被动,不知道嘴是怎样张开的,一条条的凉粉似乎变成了某种神奇的虫子,来不及咀嚼,它们便争先恐后地、嗖嗖地钻进了肚里,然后四处奔散开来。调料也极其简单平常:醋、蒜汁、少许香油,组合从不改变;简单的平常的,可能也最耐品,最耐久远。

喝凉粉适宜快速,更适宜慢慢享用,慢慢体验它在体内的快感。凉粉可以凉着吃,也可以炒了吃,又是另一番风味。

我起初根本不知道凉粉是用什么做的,知道后不相信凉粉就是用豆类做的,豆类都有一个共同的性征:粗糙,所以豆类几乎不用来做面,而凉粉是何等的细腻滑爽,一点也不亚于果冻;任何一个事物都没有不被打造出精品,或者更好的可能,不能,是因为功夫不到,修炼不够。一个人一生根本不需要做那么多的事情,做不了、也做不好,“家有良亩千顷,不如薄技在身”,事实上很多人一辈子从没有专注地做一件事,做好一件事。我们真的该感谢第一个做出凉粉的那个人,他不仅给后人留下一种美味,也留下了一种人生态度。

从前很少花钱喝凉粉,花钱喝凉粉是很奢侈的,喝凉粉大都是自给自足。做凉粉没有磨豆腐那样大的排场和动静,但程序一点也不减少,都要经过浸泡、打磨、掉渣、沉淀、烧煮等过程。欢喜的气氛则更胜一筹,全家出动,似乎是一个盛大的节日。平日里大人小孩都馋巴巴的,现在终于可以饱尝美味了,吃时谁都不说话,只管呼噜呼噜地扒。吃完了孩子仰着下巴问什么时间还做,大人说明天,孩子信以为真,满脸期待。

不需要等到真正的夏天到来,在麦黄梢时凉粉摊儿就在家乡的街头巷尾上出现了。看不出火爆,只是零星地坐着几个人,零星地走了,再三三两两地来;细心的人才能看到小贩的脚旁空的凉粉盆子摞了好几个,只有小摊主人才知道自己的口袋是多么的殷实,内心是多么的满足。有些人总是牵挂人,从不私自吃东西,自己吃了也不忘家人,他喝了一碗凉粉走的时候再给家人带两份儿。

凉粉摊儿无关紧要,可以忽略,有时却那样的重要和突出,因为他肩负着叮嘱,村里的某位老人想吃凉粉,自己上街又不方便;他一口应承了下来。他也爱喝凉粉,本来是忘了的,是老人提醒了他,他先老人喝了凉粉,捎带变成了顺便。也或是一个危重病人,多天就没有好好进食了,每问他想吃啥,他想了很久总是摇摇头;有那么一天,病人突然主动地提出来要吃凉粉,什么事情都可以忘掉,唯独凉粉不可以,很可能,喝了凉粉的病人由此慢慢地康复起来,也很有可能,病人由此安详地离去。

县城的老街口有一个凉粉摊儿,我曾经常在那里喝凉粉,陌生而又相当熟悉。我上学时它在,没想到很多年后的今天它依然在,主人竟然也没变,我已不是那个风华正茂、心比天高的少年,他的脸上也爬满了岁月的心事,周围环境已经面目全非,高楼林立,但我一眼还能认定是他。他不知道他是一种风景,这种风景的厚重悠远而又沧桑鲜活;他不知道他已经刻入一个人的记忆,这种记忆的温暖感动、闪亮真切;他也不知道那次我们的相见,是故人见到故人,我和他的那次攀谈,是一种情不自禁的倾诉,我喝他的那碗凉粉,不只是乡愁,更是一种久经风霜、漂泊困顿后的一种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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