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郑风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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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木惟还是很快找到了唐曼晴。在培恩公寓唐曼晴的家里,荒木惟在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他看到茶几上有一瓶红酒,于是他为自己慷慨地倒了一杯酒,然后微笑地望着唐曼晴说,唐小姐,现在这个时刻对你来说应该在米高梅跳舞。

唐曼晴说,荒木君,在我的印象中你一直是一个有礼貌的人。从不乱闯民宅。

荒木惟说,你说对了。我只负责抓人。

这时候麻田急匆匆地赶来了。他穿了一件青黑色的竖条西装,系着领带,好像是从舞场过来的。他对荒木惟说,请不要对唐小姐无礼。

唐曼晴家的客厅里,站了几名像陆地灯的灯柱一样的宪兵,这让她感受到了厌烦。在这种杂乱无章的场景里,她仍然能记起没超过一支烟的工夫以前,她坐在沙发上捧着一只高脚玻璃酒杯喝红酒。后来她放下酒杯,亮出了一支小手枪,逼陈山马上从唐家撤出的情景。但是陈山好像是不想走,他的双手不停地相互搓着说,我不晓得你会开车来接应。

唐曼晴说,就像你没想到现在我会逼你离开。

我就是想不通,那天你为什么会答应帮我引开梅机关的人。

唐曼晴说,那我告诉你一件事。我不是汉奸,因为我其实是半个日本人。但是认识了你哥哥钱时英以后,我觉得我就是中国人了。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陈山笑了,露出一排白牙说,再不明白那就是真笨了。陈山走到门边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回转身深深地鞠了一躬说,您保重。

那天麻田一直望着荒木惟,他笑了一下推了推鼻梁上的宽边眼镜,打了一个哈哈说,荒木君怎么着也要在女人面前给我一个面子对不对。荒木惟在等待着千田英子,此刻的千田英子正拿着放大镜在唐曼晴的福特车里像一条军犬一样搜索着。客厅里很安静,差不多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麻田的笑容在这样的安静里慢慢地收了起来。麻田加重了语气说,荒木君!

荒木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一直等待着的千田英子迟迟没有出现。就在他将要无奈地挥手示意宪兵离开的时候,千田英子大步走了进来。荒木惟就看着千田英子,千田英子的一只手里捏着一柄放大镜,另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慢慢举了起来。手套上是血迹。

千田英子说,这是唐小姐的福特汽车后座上的新鲜血迹。

荒木惟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向麻田弯了弯腰说,麻田长官,真的很抱歉。

麻田没有再说什么,他向门口走去,经过唐曼晴身边的时候停了一下说,唐小姐,你最好说清楚。这是事关我大日本帝国的大事。如果证据确凿,天皇陛下也救不了你。

唐曼晴已经无话可说,她特地用上海话讲,等特一歇。然后她进卧室换了一身记忆中第一次和钱时英偶遇时穿的旗袍。那天她对着梳妆的镜子,梳理头发,并且化了一个淡妆。她对着镜子轻声说,时英,我一点也不后悔的。

唐曼晴找了一双白色的高跟鞋套上,从卧室里出来,淡然地笑了一下,对荒木惟说,走!

唐曼晴在前面走,荒木惟和千田英子等人在后面跟着。走到公寓楼下梅机关开来的一辆车前,千田英子把唐曼晴塞到了车里。她朝唐曼晴笑了一下说,这身旗袍很美。然后,车门合上了。

荒木惟亲自开的车,他把车开得像在马路上飞起来一样。他觉得他必须赶紧回到身负重伤的陈夏身边。

肆拾肆

荒木惟匆匆撞开办公室的门时,看到陈夏躺在一副担架上,像一朵被冷雨打落地上的栀子花。她微曲着一条腿,脸容平静。一名小个子的军医带着助手正在收拾器械,军医站起身来对荒木惟摇了摇头。荒木惟一把揪住军衣的衣领,用日语低沉地吼,救活她!救活她!军医拼命地挣扎着,说,她拖不过三个小时,现在是她最痛苦的时候。

荒木惟终于松开了军医的衣领,他无声地挥了挥手,示意所有的人出去。然后他坐在了地上,缓缓地抱起浑身抽搐的陈夏。陈夏不时地发出惊悸,双目死死地望着前方。她的眼睛因为身体的伤势太重已经看不到任何了。她身上的血把荒木惟的衣服染红。她能听到自己的血液在流动的声音,甚至听出了梅花堂以外,一朵春花在瞬间绽放的声音。荒木惟的脸无比温情地贴着陈夏的脸颊,陈夏的泪水也湿润了他的面庞。荒木惟的脸上就浮起笑容,说我答应过等到共荣了,带你去看日本的樱花。陈夏大概是听到了荒木惟的声音,她的手指头努力地勾着,并且顺利地勾住了荒木惟的袖子。她的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展现了她这一生最欢愉的时光,小哥哥背着她走上宝珠弄至吴淞口码头的路,父亲陈金旺给她买来李阿大的生煎包,荒木惟白色衬衫上的味道和烟草的气息,以及她眼睛复明时看到的第一缕光线……最后她记起陈山有一天同她在父亲陈金旺面前时说的话。那天他们不约而同地买了生煎去看望陈金旺,他们一起吃的生煎。吃到一半的时候,陈山放下筷子,看着陈夏说,小夏,你要醒过来。荒木惟在欺骗你,哪有什么共荣?日本人杀戮我们的同胞,你不能助纣为虐!

陈夏说,你就不怕我向荒木先生告发。陈山说,以前怕,现在不怕。陈夏说,为什么?陈山说,因为我再不说,我们都要来不及了。陈夏说,用什么证明你这不是在骗我?陈山重重闭了一下眼睛,他觉得无比懊丧。知道哥哥死前是怎么说的吗?他说,我,的,祖,国!

现在,陈夏的脸上慢慢浮起了笑意。父亲陈金旺,哥哥陈河,小哥哥陈山,这是她最亲的亲人。他们的笑脸渐渐淡了下去,像一张她小时候玩过的洋片。在洋片里,所有的阳光变成了紫蓝色。砰的一声,陈夏的笑容凝固了,荒木惟用枪声惊醒自己,他缓慢地抽离了那把悄然抵在陈夏心口的手枪。然后他伸出手,慢慢地捋合了陈夏的眼睛。陈夏的生命在她耳朵听到的声音中结束,接下来她听到的是自己的血液流动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像是奔腾咆哮的溪流。最后,这巨大的声音盖过她的身体。她什么也听不到了。

肆拾伍

梅机关的审讯室,荒木惟解开了脖子下的第一粒纽扣。这个初春,本应该有着浓重而冰凉的春寒,但是荒木惟却有了少有的烦躁。他身上明显有些汗津津了。这让他对自己很不满意,所以他点了一支雪茄,在烟雾的升腾中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就坐在一把木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的手指自然交叉在一起。他的目光所及是角落里浑身是血,缩成一团的唐曼晴。一场酷刑以后,她的肋骨全断了,像是散了架的竹篱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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