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杀 狗
陋室铭(书法) 马俊明
马梢花
《公主走进黑森林》 用荣格的观点探索童话世界
旧书不厌百回读(国画) 张宽武
赏花与审美
生活不会放过你
连 载
      
返回主页 | 郑州日报 | 版面导航 | 郑州晚报      
上一期  下一期
连 载

荒木惟听到了自己已经平静下来的声音,这也是他最后的一次问询。荒木惟说,唐,我一直在想,你心里到底愿意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

唐曼晴久久的呻吟声丝丝缕缕地传来。她的声音像一枚针般轻细。她说我可以是日本人,也可以是中国人,但我不能是杀人的人。

荒木惟说,那你就是我大日本国的叛徒。你对不起我大和民族,对不起天皇陛下,对不起日出之国这个称号。唐曼睛说,行,那就算我是中国人!

唐曼晴的最后一句话,让荒木惟心里有了连绵的愤怒。他把雪茄烟架在了茶几的烟灰缸上,那烟头的红亮在空气中自由绵延,这种纯粹的颜色让他心中生出愤怒之后的欢喜。荒木惟终于直起身,慢慢地走到唐曼晴身边,蹲下身。他把唐曼晴扶起来,近距离地看着唐曼晴已经肿胀的脸。他本来是想放她走的,给麻田一个人情。再说,唐曼晴是中日混血,当然不是情报人员。他抱着阵阵发抖的唐曼晴,轻声说,我送你去医院吧,养好病,回日本去。但是他没有想到会被唐曼晴一口叼住肩膀,唐曼晴的牙齿深深地印入了荒木惟的肩头。荒木惟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肩头的一块肉已经被唐曼晴咬下了。荒木惟忍着痛,没有发出一丝呻吟,而是凄惨地笑了。荒木惟平静地说,中国人就是爱咬人。一会儿,他的肩头上沁出了一小摊血,他的心里却涌起了一丝欢叫。他抱紧了唐曼晴,嘴巴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你听。然后他咬牙切齿地唱起了《君之代》:愿我皇长治久安,愿我皇千秋万代,直至细石变成巨岩,长出厚厚的青苔……荒木惟一边唱一边把唐曼晴越抱越紧。他用手指的力量推送着唐曼晴折断的肋骨,这些骨头斜斜的切口像尖刀一样扎破了她的内脏,甚至扎破皮肤突兀地冒出来。唐曼晴的鲜血浸染在荒木惟的白衬衫上,无比鲜艳。荒木惟最后松开了手,唐曼晴就像一朵开败的百合花,慢慢地委顿下去。荒木惟轻声说,恕不远送。

肆拾陆

荒木惟喜欢把自己窝在办公室里,关上窗门,熄掉灯,像一个沉默的守灵人。他的脸色越来越灰暗,没有了早前的英气。陈夏和唐曼晴两个女人的死去,让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并没有一丝胜利感。陈山已经彻底暴露,并且在荒木惟的眼皮底下逃亡,这仍然是令他很丢面子的一件事。荒木惟一边命令76号特工总部李默群以及涩谷宪兵小队在上海滩掘地三尺大搜捕,一边带着千田英子和数名特工,出现在宝珠弄陈金旺面前。他一点也没有想到,陈金旺这一天起床后竟然洗了个澡,而且还认真地刮光了胡子。他在家门口吃一碗生煎的时候,看到荒木惟和千田英子彬彬有礼地站在他的面前。不远处,是一整排背着长枪的日本宪兵,像是一排刚种下的矮脚青菜。荒木惟说,陈老先生,陈山有没有回来。陈金旺像是没有听到,他吃完了所有的生煎后,抹了一下嘴巴。他嘴角的油流了下来,对荒木惟说,你是弄堂口做生煎的李阿大吧?

荒木惟脸色阴沉地望着他。说,你不会连陈山也不知道了吧。

陈金旺后来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朝他神秘地笑了一下,说,陈山是我的二儿子呀,他老结棍的。

荒木惟和千田英子对视了一眼。千田英子说,老东西,陈山现在在哪儿?

陈金旺突然向空中举了一下手臂说,还我河山!陈河的河,陈山的山!

那天荒木惟脸色难看地回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涩谷队长,涩谷的手一松,一条狼狗腾空而起。

而此时陈山躲在离家不远处的一幢二层小楼里。其实他刚离家不久,他买了李阿大生煎给陈金旺吃,同时顺便取走了那只亚美公司生产的五灯电曲儿收音机。陈山远远地望着陈金旺像一条破棉絮一样地被狼狗撕碎。他不明白陈金旺明明是昏昏欲睡的,却在荒木惟来临的时候突然清醒。现在,他流着眼泪看一个逮住他就往死里打的码头工人,在这个普通的日子里变成碎片,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那排日本宪兵仍然排列整齐,一动不动,枪刺闪着锋利的光芒。这让陈山的眼睛痛了一下,然后他靠着墙壁慢慢地蹲下来,觉得此刻他成了真正的孤儿。

麻雀一直都没有出现。

在等待麻雀的日子里,陈山变得沉默寡言。他住进了猛将堂孤儿院的顶层小阁楼,并且一直抱着那只五灯电曲儿收音机。收音机里,著名的陈曼莉莉正在播报新闻,说是中国战区最高司令官蒋介石夫人宋美龄在美国国会演说,然后是一段叽里呱啦的外国话。一张苏式的小柏木方桌上,放着一盆晏饭花。花盆的泥土里,埋着张离的一缕头发。看到这盆晏饭花,陈山总是能想起第一次在重庆费正鹏办公室里见到张离时说的话,你还是留长发好看。

嬷嬷刘兰芝负责给他送饭。陈山爱上了睡觉,他总是在收音机里寻找玻璃电台的频率,一个叫陈曼莉莉的女主持人的声音能让他温暖而妥帖地睡去,有时候也会在收音机的声音里醒来。有一天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麻雀就坐在他低矮的床边。看到陈山醒来后,麻雀笑了,说,你的睡相很难看。陈山也笑了,说,长相难看才可怕。

那天陈山把装着“秋刀鱼计划”胶卷的照相机交给了他。然后他平静地问,营救张离是怎么回事儿?

麻雀那天说了许多的话。陈山就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听。尽管他闭着眼睛,但是他仍然真切地听到了麻雀所说的一切。有五名中共地下交通员组成了敢死队,在大吉等另一组人马营救张离的过程中,他们趁乱救下了同仁医院里被特工看管着的余小晚并且转移。现在,余小晚在一个隐秘的地下室里接受治疗。延安的指示是,烈士余顺年的女儿余小晚虽然不是党员,但是余顺年三兄弟,都牺牲在了特工战线和反围剿的战场上。然而他们三兄弟的后代,只有大哥余顺年有一个女儿余小晚。延安的指示是,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必须让余家的血脉延续。

陈山一切都明白了。声东击西牺牲了张离,救下余小晚,原来是因为余小晚是三位烈士的唯一后人。他深深知道,对张离的营救其实本来就是九死一生,不过是自己放不下张离,而逼着麻雀下令动手。麻雀后来说,在没有得到上级批复以前,你不是正式党员。但现在梅机关和汪伪特工总部,正在搜索你的下落。所以在这一个月里,你不准离开这个阁楼半步。陈山没有回答。

麻雀很年轻,笑的时候会露出一排白牙。据说他的舞跳得特别好,还有一手剃头的手艺。那天麻雀像老朋友一样,为陈山剃了一次头。在离开猛将堂的时候,他还留下了一袋中药给刘兰芝。

34

3上一篇       
版权声明 @ 中原网 网站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