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郑风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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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良的樱花就要开了,森林的上空弥漫着木材和腐草的气息。他的手指头按动琴键,这还让他想到了他曾经教过钢琴的陈夏。在中国上海的一小段人生,于他而言是那么的弥足珍贵。他热爱这种与征服有关的人生片断。荒木惟偶尔抬头的时候,看到了人群中一张冷峻的脸,那张脸浮起了笑意,并且露出了两颗白牙。他是陈山,坚定的眼神直视着荒木惟。荒木惟明显地反应到了什么,他的后脊背甚至迅速地浮起了一阵凉意。荒木惟想停下来,但那个激动而兴奋的手指头已经随着节奏按向了琴键。轰的一声,荒木惟和钢琴边上哇哇乱唱的麻田,随着爆炸声四分五裂。陈山看到了升腾而起的血雾,以及凌空抛向吊灯的一根塑料管一样的肠子。他又笑了一下,轻声说,张离,我说过让荒木惟粉身碎骨的。在嘈杂的叫喊声和纷乱的人群中,他沿着一条笔直的路,从容地走出了米高梅。

在米高梅的门口,陈山抬起头,发现“米高梅舞厅”五个霓虹灯做成的字,被刚刚开始的一场春雨给淋湿了。像淋湿一段记忆。接着,陈山听到了伪警察局的警车,响着刺耳的警笛向这边奔来。数天后,重庆的《中央日报》《大公报》《扫荡报》《新华日报》等报纸,铺天盖地地出现了一个相似的标题:军统王牌特工重创日本梅机关,局本部戴笠局长亲自签发嘉奖令!

肆拾玖

一个落雨的清晨,关永山撑着一把黑色的长柄雨伞站在客运码头上。偶尔从辽阔的江面上传来的汽笛声穿过了雨阵,在十六铺码头的上空穿梭着。这一个战后的城市,有一种虚假的繁华,所有的迎来送往在码头上鳞次栉比地发生着。关永山在等待着陈山,在他眼里,陈山就只有一种身份,那就是二处航侦科科长。但是陈山一直没有来。关永山看了一下手表,无奈地踏上了轮船的踏板。斜雨打过来,很快他穿着的黑色风衣就湿了一大片,看上去显得更黑了。在甲等船舱里,一名穿着黑色西装的日本人一直坐在那儿,他有一个美妙的名字,叫樱田薰,是梅机关接替荒木惟特务科长职位的人,也是陈夏在神户特工学校里的老师。当关永山收拢雨伞,矮身进入舱位的时候,樱田薰露出了笑容。关永山迅速转身,却看到了反背着双手的千田英子。

关永山脸色苍白地笑了,他在不经意间抬起了那把雨伞的时候,被千田英子一脚踢落在地。千田英子纵身跃了起来,用剪刀腿把关永山绞翻在地。樱田薰拿起那柄雨伞,对着舱外的天空放了一枪。声音细微而有力地穿透雨阵。这时候汽笛的声音,又响了一下。

陈山在上海消失了。像一滴水落进黄浦江一样,无影无踪。其实他一直待在猛将堂的阁楼里。麻雀又来过一次,那天麻雀一共同他坐了半个钟头。他们两个人都不响,最后在离开之前,麻雀说,你没有听从命令,擅离猛将堂,组织上会对你处理。

我还不是党员。

如果你想成为党员,你的考察期会延长。

就算延长到80岁,我也不会后悔。我答应过张离,一定要亲手杀掉荒木惟,并且让他粉身碎骨!

麻雀不再说什么。那天下午他匆匆去了香港。从刘兰芝那儿陈山知道,麻雀的真名叫陈深,浙江诸暨人,一个剃头匠出身的中共特工人员。

许多个无所事事的日子里,陈山看到好多人来教堂忏悔。他们都觉得自己是个有罪的人。而陈山会十分珍爱地抱着那个五灯收音机,听陈曼莉莉在喇叭里滔滔不绝地说话。余下来的时光,他觉得无比安静。直到有一天,春羊把一张船票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说,到那儿以后,会有人接你。

尾声

陈山带着他的收音机出现在延安的时候,春天仿佛是要正式开始了。天空中下着雨,一位叫胡小海的八路军战士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泥泞来接他。他戴着一顶明显破旧的八角帽,操着一口江浙普通话,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说,听讲你是从上海过来的?陈山点了点头。他又说,听讲你老厉害,听讲你把个日本大特务都炸死了……

陈山笑了,说,你哪儿人。

胡小海说,绍兴的。胡小海愣了一下,随即又说,我的哥哥也在上海。他叫胡大吉……

陈山一下子就愣了,过了一会儿说,你……好久没见他了吧。

胡小海一笑眼睛就剩下一条缝,说我哥哥讲了,等到胜利了,我们再一起回绍兴种田。我们干不了别的,我们只会种田。

陈山什么话也没有说,脑海里浮现的是大吉拉响手榴弹的情景。胡小海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话,听讲上海很闹猛的。陈山最后说,听讲胡大吉是个英雄啊。胡小海就倒抽了一口凉气说,他英雄?他那么瘦,那么胆小,他会是英雄?

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话,一直到了王家坪八路军总部大礼堂,那时候一台叫作《胜利向我们走来》的演出正在进行。台上,一位穿灰布军衣的女子正在朗诵诗歌。她剪了短发,腰间扎着一根武装腰带,英姿飒爽的样子。

我不愿失去每一寸泥土

哪怕是泥土之上的每一粒灰尘

我不愿失去每一滴河水

哪怕是河床之上升腾的水气

我不愿失去任何

因为她属于我的祖国……

陈山一直站在人群中,眼泪悄悄漫过了他的眼眶。但是他的脸上却盛开着笑意。胡小海告诉他,听说这是中央医院的外科医生余小晚。

陈山说,中央医院在哪儿?

胡小海说,听说在李家洼。

陈山说,这里哪儿能买到东西?胡小海说,有,不远就有一个小卖部。

在礼堂演出的后台,陈山一步步走向正在卸装的余小晚。余小晚坐在一张椅子前,边对着一面破镜子卸妆边正和人说笑着。陈山没有惊动她,而是长久而沉默地看着她。当她偶然转头的时候,看到了陈山。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余小晚呆愣愣地没有说话,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接着她眼睛里的泪水慢慢地越积越多,终于眼泪突破眼眶,滚滚而下。她说,鞋匠,怎么是你。我一直在等你。

陈山满含热泪地笑了,说,怎么不可以是我。

那天,雷声从遥远的地方滚了过来,就那么铺天盖地的滚动着。陈山笑了,他举了举手中的网兜,网兜里面装着六只青光光的小苹果。陈山想起刚才问过胡小海,今天是什么日脚。胡小海说,听说今天惊蛰。

雷声再一次滚过,雨声越来越大。(全文完,本报有删节。)

从下周起,本报将连载《贾鲁河的故事》,敬请读者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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